给青春的礼物

　　如果此生还能见面，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曾喜欢过你。如果可以，非常想跟你跳一曲慢三，在音乐的旋律中，在衣袂飘动的时刻，回到我们曾共同经历的青春岁月。

　　二十年会把你变成什么模样？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是我喜欢的，还是讨厌的，我都要告诉你，你在我心中还是那幅酷酷的模样。

　　关于你的记忆，只剩下了几个场景。

　　你穿着一套洁白的西服，抱着吉它，在台上演奏。一只脚踩在放倒的凳子上，头低着，黑色的浓眉微蹙，随着手在琴弦上的拔动，轻声哼唱着一首忧郁的歌。什么歌忘了，你的表情和曲调让我记住了忧郁。吉它、板寸、白西服，在八十年代末，绝对时尚。看得出来你刻意经营了这个形象，你美给谁看的呢？可能并非要美给谁看，只因为青春，青春是爱美的，青春就应该这个样子。这个形象可能打动过很多女孩的心，可你总是一幅冷冷的样子，同学两年，我们说的话，大约不超过十句。跟慧说起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你是个时髦的家伙，并说，我竟然喜欢你，她很意外。在慧的心目中，我的白马王子应该是一个博览群书的书呆子，或者是一个将朦胧诗写到极致的浪漫诗人吧？你的时尚在她看来，可能流于浅薄，而我号称“才女”，且骄傲得要命。在她眼里我们很不搭调。她哪里知道，再深沉的少女，也会被华丽的东西所打动呢？

　　有段时间，常坐在操场边上看男同学打球，操场边有一排高大的水杉树，下面几圈石头垒的环形台阶，台阶上铺着水杉的落叶。坐在长长的台阶上，一个人。我不是篮球爱好者，不过想在球场上看到一个身影。有时看得到，有时看不到，你好像并不天天打球，看不到你的身影，我会看书，在那里看书，也挺好，操场上传过来的声音，反而容易让人心静。我不是那种张扬外露的人，我绝不会主动去追求一个男孩子，就算喜欢，也会将这点喜欢小心地藏起来。现在的女孩会为爱以死相胁；会在男生宿舍下燃起心形的蜡烛；女追男竟然成了时尚；没有“破处”竟然成了羞耻。至少对我来说，这都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在心里叹惜传统的丧失，女孩子还是淑女一点好，女孩子一定要有一点点傲气。一颗喜欢的心，被这么点小小的满足充盈着，当那个身影在眼前奔跑、跳跃，喊叫，便如饮甘露。时间，心情，像韶华佳人般远去了，人到中年，我们变得很难喜欢什么，尤其对人的喜欢，快乐就这么变少了，就这样，不再爱。青春的喜欢多么简单啊。

　　第二年，校园兴起交谊舞热。入夜，撤走课桌，在教室四周挂上彩色的小灯泡，或者在日光灯管上蒙一层粉红色的皱纹纸，一台录音机，便构成了一个简易舞厅。我几乎不参加班上的集体活动，清高自许，恶名在外。如果不是慧儿，我是不会来的。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没有男同学请我。慧儿和我们的文娱委员跳得兴高彩烈，当跳二十四步舞时，大家拼命一起跺脚，教室里扬起一层灰尘，我闻到了尘土味。我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参加工作后，有时也会灯红酒绿一下，但我始终适应不了这样的场合。感觉一双手搭在我肩膀上，扭过头，是你。你推着我的双肩往场子中间走去，说，我们跳舞吧。只是在寝室里跟大家学过所谓的“三步”、“四步”，怎样将舞步与音乐统一，我根本不懂。跳舞时，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眼睛都望着别处，感觉很别扭。我全身发热，脚步僵硬，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的紧张和你的随意，构成了我们不和谐的舞步。没有想到是你。我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学会跳舞，真正的国标。后来进修学习时，我真的报了国标培训班，我的舞蹈老师在全国比赛中得过一等奖，每当他带着我从舞蹈教室的这头旋转到那头时，我就想起你，想起我的大学生活中唯一的一次被人邀请共舞。当我能在一条直线上将华尔姿的旋转做到尽善尽美时，你在哪里？永恒网www.yh31.com

　　每当在音乐中轻盈起舞，就想起一双手。我要学会跳舞。那双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那股不由分说的劲儿，无形中让我期待一些美好的时刻，而我，不能再像那一次，毫无准备。

　　从那次跳舞后，我开始喜欢参加集体活动。最让我尴尬的场景，出现在我热衷参加的第一次活动中。我们班集体组织溜旱冰，会溜的男同学负责带不会溜的女同学，去之前，班干部已经分好了谁带谁，我不知道谁会带我，没人告诉我。到场上，大家一对对手拉手滑走了，溜冰场上欢笑夹着尖叫，此起彼伏。只剩下我，扶着栏杆，不敢动，我的样子一定超难看，一个人落单也挺尴尬。我注意到，你没带女同学，跟你最要好的一个哥们在一起，你们都是溜冰高手。第三圈时，你滑到我面前张开了双臂。抓着你的双手，在你带动下向前滑动，我紧张得大叫起来。不记得你说过话没有，应该说过的，不然我不会很快掌握平衡，可以只拉你的一只手向前滑动。滑了几圈，在你准备放手时，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嘣的一声，我的皮带扣掉了。坐在地上的我脸红得像泼了猪血，感觉自己坐在一堆燃烧的大火中，不知道站起来还是一直坐在地上。你站在旁边，想拉我起来。我低着头，只想立刻从你眼前消失。最后，我用力抽出那根不识相的皮带，在手里团了团，用力扔到树丛里去了，然后笑着站了起来，很镇定。幸好那时的裤子都是自做的，有拉裢也有扣子。不知道你脸上的表情，只记住了自己的尴尬，记住了那一刻自己异乎寻常的镇定自若。真是天要灭我，我奈天何？

　　还有什么呢？似乎没有了，除了你那张青春的脸，仍在记忆中明亮着。

　　看似你没有带给我什么，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可你看，我开始参加集体活动，变得开朗起来，后来还学会了跳舞，人到中年，学会了感恩，这都有你的功劳。在青春的集体场景中，我似乎永远是局外人，你留给我的记忆，是青春灰暗底色上的一束小刍菊，平凡、质朴，却不失娇艳。人一生会遇到谁，会错过谁？不知道。我们之间，甚至说不上相识。时隔二十年，已变得更为陌生。我们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十句，我从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点点喜欢我。可我喜欢过你，青春的喜欢，简单、明了、有着梦幻的色彩。像一杯小小的肥皂水，却能吹出满天的泡泡，这些泡泡在阳光下五彩缤纷，这就是青春的光芒。

　　毕业后，几个同学在一起玩，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有些话题，也就没了什么顾忌，大家在一起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给班上的同学配起对儿，我问，你们给我安排谁？某君脱口说出了你的名字。我的脸刷地红了，他们哈哈地坏笑起来。是我曾有过的一点小心思被他们猜中了，还是你？我想肯定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我跟死党们曾有过一个“密谋”，决定在那个夏天各自“搞定”自己喜欢的男孩，她们给我选的人就是你。某君也是被“密谋”的对象之一，结果，我们中的一个跟某君成了好朋友，虽然离“搞定”的程度差一些。我和另一个女孩的计划毫无进展。我和你之间有过一些巧合的小片断，却没有推动计划向前发展的迹象。消息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告诉某君的。他的话像一根火柴，刷地点亮了我秘不示人的一点小心思。如果放在今天，这点点甜蜜和美好也许被破坏殆尽了，现代女孩的示爱方式我想也不是那个时代的你们所能接受的。

　　当我们不再年青，才发现生活如此琐碎，生命如此苍凉，过去如此容易被遗忘，能记取一些人和事，是因为它们始终在我心里，无所谓放下不放下，一个人的一生，渐渐长成了一座丛林，它们像一片无名植物，就那么长在那里，成为葱郁人生的一部分。

　　我们其实不再认识彼此。我们记得的，只是一些影子，它跟我们对未来的想像，并没有两样，不过一个发生过了，一个可能会发生。我把这些影子用文字描摹出来，作为一份礼物，献给我们共有过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