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有岛,依然寂寞

　　四年前盛夏写《翠翠寂寞，但不玩暧昧！》，再读时也觉得言辞愤青不已，今天读之抿嘴一笑，低笑那些文字，那些岁月，那些心情。若放到今天我再也写不出那样的文字。如今愿意棱角不分明的写些文字耍，也乐意摒弃生活中让人疼痛的部分，努力在文字间去种太阳，当然是决意种个春日太阳。
　　
　　看文章结尾，有表达自己想去边城一趟的念头。当初许是有一股子的冲动：亲自看看故事发生地，也在边城风情里去走一遭。
　　
　　没有想到四年零九天后的下午，三时左右，一路翻山越岭，穿过矮寨的盘山窄道，仰视这人间公路桥梁杰作。在高速公路的相助下，风驰电掣，我们终于来到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
　　
　　这一程若是少了边城，我想我的内心会空荡荡的遗憾吧。如伊所说，我们是来寻找翠翠的，专程来寻找当年先生笔下的故事哟。不到不归！
　　
　　当车还在沿江大道上颠簸，马路两边的仿吊脚楼春笋般冒出，老的，新的，竣工的，在建的，马路上还堆满了砂石。想必是当地人或政府想抓紧湘西这股旅游热风，首先把建筑回归到《边城》笔下的模样吧。
　　
　　车直接开到清水江边，跳下车，环顾一下四周，左手边树着一块边城茶峒景区简介木制宣传牌。内容都是百度得到，无新意。无非是茶峒“一脚踏三省”的美誉，以及《边城》取此地风土人情，使本地蜚声中外云云。
　　
　　翠翠岛就在我的正前方，一水相隔。远远地能看到翠翠那高大的白色雕塑。
　　
　　这就是翠翠岛么？这就是翠翠岛。在爱爱当年到此地采风的照片里见过。http://www.yh31.com/
　　
　　清江水平缓且浅，但水底显然堆满了新砸碎的砂石，硌脚，生疼。本来想涉河而过，又疑河中央的水看似浅，恐深。又折身回来。我不太明白，本地人为何放置了一些这样的石子于河底，难道是有意不让游人赤足过河？上了岸，看到西南处有一渡船。便奔过去！
　　
　　在距渡船二百来步的距离，左手边一打看到电影《边城》摄制取景的顺顺楼。楼下还放着写有彭学明回乡作新书散文集《娘》的推介词红色塑胶板。“天下儿女不得不读的书”，此书以湘西为写作落脚点与出发点。我还没有看过。窃以为，前有沈从文让边城走入人们的视野，再以文化为热点招得游客来，风格是一脉相承，甚好。只不晓得当时的现场是怎样？是如织的游人，还是门可罗雀？
　　
　　但从今下午的情形来看，边城似乎还是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仅有二台车，一台是广东来的车，听说还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在夏令营特淘，在凤凰时，被老师强烈要求接回，故从凤凰绕到这边来看看。此外就是我们这一行人了。河边除了本地的孩子在嬉水，本村的老人坐在旧黑的长凳下乘凉，商店里的老板连张望都没有，坐在自己的柜台玩弄着手机，当然还有那慵懒的猫咪在青石板毫无禁忌地睡着。
　　
　　不能错过一景是，一枝老柳树傍河而生，但离河水有三十米开外的距离，它却努力横着生长，让柳枝去戏水，颇有情趣，我们忍不住去摸了摸这老树横生的树干。水边万物皆有情，水滋养灵气一点都不假。
　　
　　没有了乌蓬船，却有一张带顶的竹筏。伊很快入情入境，把手从耳旁伸上去，不停地摇摆，以此这种方式向船夫打招呼，并配以舞蹈的步姿。活脱脱沾了翠翠的气息，我在一旁忍俊不禁。要不要来个“傩送”？
　　
　　说是渡口，却不是拉拉渡。以船代步走过那不足一百米的河吧。水是碧绿的清，山风吹拂，起了层层鳞片状水波，单只看水面，黄叶，阳光三者交织，倒是很有立体的美感，自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妙。还没有尝足渡船的瘾，不消二分钟就靠岸，没有上岸的台阶，只有是靠岸边胡乱地搭了几块空心砖，摇摇晃晃，让人担心会随时跌落。船夫跳上岸，伸出手手一一的把我们拉上去。我心下里想，伊是不是沉浸在翠翠有朝一日能拉住傩送的手，从此过着故事结局当是花海月圆的佳境里。伊只是笑而不语。她说来时一口气看了《边城》。是啊，叫喊着来茶峒的人，有几人不是因了《边城》而来的呢？
　　
　　岛，是翠翠的，空荡荡的。虽然也种满了树木，也有许多诗词碑林。如：一块上刻着翠翠岛三个绿色大字的巨石，那是黄永玉先生亲笔题字的石碑，还有黄永玉亲笔书法“酉水如镜顺流碧海两婵娟，尖山似笔倒写蓝天一张纸”……http://www.yh31.com/
　　
　　茶峒人没有很好地在这个岛上作足文章，没有通过布景再现七十年前茶峒的胜景，也许我是对翠翠岛的期望值颇高罢。
　　
　　但翠翠的雕塑是极美的。她与她的大黄狗站在乡野间花草泥土底座上，黄狗依恋地望着翠翠，而翠翠两眼迷离地望着远方，右手持着虎耳草依在右耳边，头偏右微微倾斜，构成一幅温馨且凄美的画面。
　　
　　对着雕塑我当时并没有想起这是虎耳草，后来重读小说时才猛地想起，当是书中反复提起的这种草。在网上一查才知道，虎耳草的学名非常奇妙，从拉丁语直译过来就是割岩者，这是因为虎耳草喜欢生长在背阳的山下及岩石裂缝处的缘故。长时间下来，或许真的可以割开岩石也说不定！因此，虎耳草的花语是－持续。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耐性超强，能够持之以恒慢慢累积成伟大的成就。
　　
　　我不太清楚1933年情感夹缠的从文先生是怎么思虑，选择这样的一种草来作为信物。听说那时他不但有了张兆和，他还爱上他的铁杆粉丝文艺女青年，自己终苦不堪言，于是向好友林徽因诉说。种种写作动机，加上曾经他在茶峒这条河上漂过几年，作过文书，于是《边城》的写作也无意间成了他情感渲泄的一种方式。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翠翠身上有他自已的影子。谁又知道呢？能说出来的就不是秘密。而沈先生始终没有说。
　　
　　虎耳草于翠翠而言应是一种悲凉之草，天保与傩送同时爱上她。她不爱天保的走车路，但不言。天保却不能走马路，因为他唱山歌不敌他的亲弟弟。可他的弟弟却因哥哥失意出走落水而死，不再唱山歌奔走蜀地终不归，翠翠的梦境里却老是会浮起月光飘着山歌，手持虎耳草。三年六个月的山歌换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情人却不堪愧疚远走他乡，明天，明天会回来吗？留下一个让人心痛的反问，给这个略带忧伤的故事一个休止符。
　　
　　翠翠没有了渡船，拥有了小岛，但她还是寂寞的，因为她余下的时光交给了——等待！
　　
　　三十分钟后，我们在山雨来临前离开了茶峒，回首再望那青螺似的小岛，翠翠的雕塑那亮堂的白色格外的醒目……别了，翠翠。我想这是一生一次的见面，可分明又见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