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奶奶

　　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在看东方卫视播放的电视连续剧《手机》，我很喜欢这部连续剧，因为这里边的一部分内容，和我的亲身经历很相似。今晚是最后两集大结局，看着看着我感觉我的心好痛、好痛...！这最后一集的情形深深的触到了我心底最深、最深的痛处。

　　这部电视剧共三十六集，里面的男主角严守一，从小是奶奶把他带大的，后来，他去了北京，成家立业，他的妻子于文娟和他一样很爱奶奶，可是后来他们却离婚了。在最后一集里奶奶去世了，尽管他们已经离婚了，于文娟还是去参加了奶奶的葬礼，此情此景不由得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想起了我奶奶去世时的情景，触景生情我禁不住哭出了声，好在我一个人在家。

　　我奶奶是那种很朴实、很和蔼的农村老太太，奶奶话不多，她表达爱的方式，都是用行动表达出来的。奶奶一辈子肉类的东西，她基本上是不吃的，只是偶尔吃一点点猪肝，她吃的东西很简单，很多我们认为很好吃的东西她都不吃，煎饼、馒头、稀饭是她吃不够的饭，菜也只吃清淡的，奶奶的牙不好，每次做饭，菜炒好了出锅的时候，我都留下点煮烂了再给奶奶吃。就是每次包饺子，奶奶都是要我另外调点不放肉的素馅儿，她才吃的。在八十、九十年代，我们平民百姓家的餐桌上是很少有肉的，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可以有肉吃，就是那样的条件之下，奶奶也从不吃肉。说到这里，还有一段笑谈呢，奶奶有个外孙子是杭州的，在他小的时候，他妈妈把奶奶接去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他看见奶奶有好多好吃的都不吃，很奇怪，就问她妈妈：“妈妈，姥姥是不是很傻啊？不然，她怎么会不知道好东西中吃呢...？”这就是我奶奶，她不识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可是她人好，对人特别亲，村里的人都说我奶奶是难得的好人！

　　在这里我所说的奶奶，其实也是我的奶奶婆婆，我是她的孙子媳妇。和电视剧情节相同的是，我丈夫从小也是由奶奶带大的，所以，我们结婚后一直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可以说他是奶奶的心头肉！我知道他也是在他所有的亲人里，他心里最亲、最爱的也只有奶奶了。奶奶是世上最善良、最慈祥的老人，我们祖孙俩，至始至终从没有过矛盾，只是有两次我打孩子时，奶奶对我发火，我当然不会在意的，因为我知道，奶奶是心疼孩子。二十多年来，在我心里奶奶是我最亲的人。我少年时妈妈就去世了，后来我的继母来到我们家，可想而知，我从少年到成年没有感受过母爱，结婚后和奶奶一起生活，让我又有了母爱的般感觉...。因为我不是本地人，刚开始有很多事我不会做，是奶奶一样一样耐心的教会了我，我种了十五年的地，孩子小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去地里干活，奶奶帮我带孩子、做饭，那时候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身体很好，我和她说：“奶奶你看好孩子就行，等我回来再做饭。”她当时答应着，可是经常是我回到家里，奶奶已经做好饭等我了。我知道奶奶是心疼我，她老人家是小脚（奶奶是一九一三年生人，她们那个时代的女人，都是要裹小脚的)。只是看孩子就够她累的啦，再做饭，我是真的于心不忍！从心里心疼奶奶啊!后来，孩子大一点了，奶奶也需要人照顾了，这时候，我每每做好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真好！经常是我喝剩下的粥奶奶替我喝，奶奶吃剩下的馒头，我替奶奶吃了，一般在吃饭的时候，我和奶奶是用一个碗喝水的......。有时候我帮奶奶梳头、洗脚，天气热的时候，我弄好水关上大门，哄着奶奶洗澡（因为农村条件有限，年纪大的老人们都很少洗澡的），在农村所谓洗澡，就是弄一个大盆装满温水，奶奶坐在盆里，我帮她从头到脚的洗一洗。每当这些时候，奶奶都是笑咪咪的听我摆布，我也感觉很温暖......，我和奶奶的感情好，村里的人都很羡慕我们...，婶子大娘们都说，家里有了我，奶奶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变的像城里的老太太了。奶奶尽管很老了，但她很少生病，多少有点不舒服，她也不说自己坚持，等实在坚持不了了，被我看出来问她，她才肯说哪里不舒服，我知道奶奶是怕耽误我们时间，也心疼花钱，更心疼她的孙子、孙子媳妇受累！奶奶就是这样一位让人亲不够的老人。

　　从二000年开始我不种地了，因为他工作调动，工作单位比较远，我和孩子也随他搬到了他们单位住，因为单位房子紧张；也因为爷爷奶奶不愿意离开老家，还有两位老人想帮我们照看家里的房子，所以，爷爷奶奶没能和我们一起搬过来住。我也找了份工作，孩子们上学，周末或节假日我们带着孩子回家和爷爷奶奶一起过。直到奶奶去世。在奶奶最后的五年里，我没能守在奶奶身边，尽管平日里我们经常回去看爷爷、奶奶，买一些吃的、穿的、等生活用品，洗衣服，打扫卫生，有时候白天没时间，我们就晚上回去，可是我却不能一日三餐的照顾奶奶了，这是我终生的遗憾，也是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一件事。

　　记得有一次，村里的一位医生的女儿结婚，请他回去喝喜酒，因为那几天单位里比较忙，白天没时间，是傍晚回去的，我也好几天没回去看看奶奶了，就和他一起回去看看，到村里他直接去喝酒了，我回家看奶奶已经睡下了，问爷爷才知道奶奶病了，是闹肚子、很厉害，爷爷说奶奶怕我们忙，不让打电话告诉我们，爷爷找医生来给奶奶打针，现在好了。我听了心里酸酸的...，趴在奶奶面前想仔细的看看奶奶，这时我发现奶奶的棉被上，有黄色的痕迹，那是奶奶拉肚子时弄的，看到这我心如刀绞一样难受极了...，我想找出另外一床棉被给奶奶盖，换下这床我好带回去拆洗一下，爷爷说那床棉被也弄脏了，没办法了。我第二天早上就请了假，骑摩托车回家给奶奶拆洗棉被，那是秋末初冬的季节，可是那天的天气确是格外的好，也许是老天爷体谅我们娘俩吧，我到家就拆、洗，然后做饭，当我和奶奶吃完午饭，洗的被子里、面也都干了，我就找出针线开始做被，奶奶坐在炕上看着我做被，自言自语的说：“我也有闺女也有儿，还是得我孙子媳妇给我洗洗、涮涮，拾拾、掇掇...，看着奶奶脸上很满足的表情，我虽累心也甜...。在我们搬出来住的五年里，每次我回家看奶奶，她都很开心，夏天热，我一进屋，奶奶都是递给我一把扇子让我扇风纳凉；冬天冷，我一进门，奶奶一定要我上炕，掀起她的被子让我把脚伸进去取暖，然后，奶奶再用双手使劲的握住我的手，给我暖和我冻僵的双手，每每这时，我都感觉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那种感觉真幸福啊...！有时候我们会把奶奶接来和我们一起住些日子，每天下班回家，有奶奶在身边，和奶奶说着话，无论做什么事，我都觉得心情好。那些日子才是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

　　奶奶是在二00五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日去世的，享年九十二岁。医生说奶奶不是因为生病，是太老了，可我还是想送奶奶去医院，他和长辈们却说，奶奶已经无法承受路途的颠簸了。我们俩能做的，只能是日夜陪在奶奶的身边，守护着她老人家了...。在奶奶生命的最后七天里，已经不怎么吃饭了，我们想尽办法也没有用，她可能也知道自己不行了，拒绝打针吃药，只有我劝说，她才同意打针。在那几天里我们夫妻俩日夜守着奶奶，一步也不想离开，生怕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晚上到了下半夜，大家都很疲劳了，只有我自己坐在奶奶面前，那时候奶奶总是拉着我的手，她神智清醒的时候，一定要让我躺在她旁边睡一会，奶奶到了这时还是那么的疼我！有一次，天刚刚亮时，四姑醒来看见我还坐在那陪着奶奶，对我说，她守着，让我睡会儿，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吵醒了，我看见是奶奶在发火，谁说也不行，我从没见过奶奶这样过，我赶紧起来，抱住奶奶哄她躺下，直到她看清了是我才安静下来。在奶奶最后的几天里，看着奶奶的表情，总是左顾右盼的，我们俩很明白奶奶是想见重孙子、重孙女，但奶奶心里想，嘴上却不说，知道孩子们上学，怕耽误了孩子学习。那时我儿子读大学、女儿读中学，考虑到俩孩子和他们老奶奶（这是山东人对于曾祖母的称呼）的感情至深，我们俩决定，叫孩子们回来给他们老奶奶送终！那几天奶奶已经不认人了，她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的公公）可她都不认得了，只认得爷爷和我俩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尤其是我们俩她一步也不让离开，一睁开眼睛，我们俩有一个不在眼前都不行，一定要叫过来的。一天奶奶说想解大便解不出来，瞥的很难受，医生采用简便的灌肠方式，帮奶奶排解，可是奶奶已无力起来排了，我就像把小孩排便那样，蹲下来双手托着奶奶把她解手，（以前奶奶但凡能动，都是要拄着拐杖或是让人扶着去厕所解手的）后来的几天，奶奶不能动了，神智也模糊了，拉了、尿了就只好用尿布了，每次换尿布，我怕奶奶冷，就把头伸进奶奶的被窝里，给她擦干净。我当时没有感觉有啥难闻的味儿，更没感觉到脏。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怪，记得孩子小的时候，觉得孩子拉了屎很臭的，为什么我给奶奶擦得时候，就没有感觉呢...？很奇怪！

　　记得很清楚，奶奶临走的时候，就我们俩在她身边，奶奶让我俩扶她起来坐坐，我们照做了，可我看到奶奶表情，感觉不对，就赶紧叫我几个姑婆婆她们进来，帮我们俩给奶奶穿寿衣，我最后一次，用热毛巾给奶奶擦擦下身，之前我已经给奶奶擦了脸、洗了脚。我们一件件给奶奶穿好衣服，然后，我给奶奶最后一次梳头、给奶奶戴上耳环、戒指，我给她戴的是左手上的戒指，她的一个女儿给她戴的右手，戴好后奶奶却把右手伸向我，嘴里喔喔的说着什么，我赶紧帮奶奶把右手上的戒指取下来从新帮她戴好，我想可能是奶奶感觉太紧了。我嘴里不停的呼唤着奶奶：“奶奶！你等我给你穿戴整齐了您再走...！奶奶！您等着我给您梳梳头......！”那一刻，别人叫她都没反应，唯有我们夫妻和孩子叫她，奶奶才会回应，那一刻，我知道奶奶真的要走了，我们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奶奶了，尽管清楚的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内心还是感觉肝肠寸断...，我一声声的呼唤着奶奶、奶奶！我每叫一声奶奶都会回应我一声，虽然只是哼一声，但是这说明奶奶心里知道我在叫她，泪水像开了闸门的水一样，肆意的流个不停......。最后在这生死离死别的关头，奶奶迟迟得不肯走，只有我心里明白，奶奶是不放心我们俩，因为当时我们俩在感情方面，不是很好...。奶奶心理知道，她老人家怕的是我们会走到那一步...，我知道奶奶当时，就是想听她孙子的一句承诺...，遗憾的是她老人家没听到她想听的...就永远的走了..........！！！我心里一遍遍的说：“奶奶啊！您一路走好！”当晚男人们轮流为奶奶守夜，到后半夜三点多的时候，只有我和儿子还有一个堂哥守着奶奶，我坐在奶奶跟前，和奶奶说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话，当时就是觉得有说不完的心里话，想对奶奶说......想就这样一直的说、说、说......。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感受，真的是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因为，我妈妈去世时，我才十二岁，也许对生离死别理解的不够深刻，奶奶的离去，给我留下的真是前所未有一种痛......！

　　把奶奶安葬好后，我领着我的一双儿女，回到了我们的住处，表面上我竭尽全力，想安慰两个孩子，看着他们的表情，我知道老奶奶的走，对于他们的打击是相当的沉重，特别是我儿子，他大一点，当然懂得生离死别的含义......。第二天送孩子们去上学，一路上说着安慰孩子的话，自己却深深的陷入无比悲痛的境界里无法自拔。

　　奶奶一辈子，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艰辛，她把自己的五个儿女养大成人后；又抚养孙子，由于条件有限，哪怕有一口好吃的，都要留给她的宝贝孙子吃；到了晚年，又帮我带大了她的两个重孙子（女）。我一直在想，都说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如此说来，我奶奶一生当中所付出的爱，不知比母爱还要伟大多少倍！

　　奶奶走后，我不敢想她，一想心就痛，就会一下子泪流满面。也很少对人提及奶奶，我想把这份爱、这份痛埋在心底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静静的思念我亲爱的奶奶...！我知道奶奶最不放心的是什么，我会尽力去做好，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守住这个家，把孩子们养大成人，成家立业；同时会尽量的替她老人家，照顾好她最爱的孙子；也会好好疼自己。（到了不惑之年，一些事都想开了、看开了。）在今后的岁月里，尽我所能吧，让奶奶在另一个世界里了无牵挂；没有遗憾！

　　我现在想：“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对我而言，我几千里迢迢来到山东，并不是我们夫妻有缘，而是我和奶奶前世的缘分！不然的话，我和奶奶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情感和如此真切的爱！

　　今天我写了这么多，因为思绪混乱，更因为水平有限，写的有头无尾的，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无论是认识我，或是不认识我的，都不要见笑。从二00五年至今，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把我内心对奶奶的思念写下来，但因心理的这个角落太脆弱，不敢摸，不敢碰，也就一直没写成。是看了电视剧《手机》，故事里的情节很感人，勾起我对这些往事的回忆，真的很感谢这部戏的作者，和演员们的精彩表演，深深的打动了我，帮我完成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