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了十年情话的男人

　　“傻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床，哥哥帮你穿衣服。今天可有点冷，穿上厚毛衣吧……”

　　“丫头，还记得不？你嫁给我那会儿，家里穷的叮当响，就一间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爹妈死活不同意，可你硬是不顾他们的反对跟了我。这些年，你跟这我，没少受罪……”

　　每天，男人6点起床，先为女人按摩，帮她活动四肢，用热水为她擦洗身子，再为她穿好衣服，然后自己胡乱擦一把脸，便奔向市场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回来后把菜榨成汁和骨头一起炖汤。每隔俩小时，给女人喂一次饭；隔一个小时，为女人翻一次身。

　　每天晚上，男人总是喝很多水，这样，每隔一会儿，男人便被尿憋醒。醒了就为女人翻身，侍候女人大小便，轻拍这女人的背，哄她睡觉……男人做这些的时候很细致。他一边做，一边唱一些老歌，或者，说一些柔情蜜意的情话。闲暇的时候，男人便坐在床前，有时候读一些报纸上的新闻，有时候拉一段二胡，男人的二胡拉的很缠绵，柔情似水，静心去听，仿佛就能看见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www.yh31.com

　　十年前，男人粗糙，暴烈动不动就对女人大吼大叫，不肯动手去洗一只袜子。女人做了饭端上桌，到胡同口去叫他，他正和一帮老头在棋盘上杀的难分难解。饭凉了，他尝一口，抓把盐就丢进锅里，于是一锅饭便废掉，女人只好重新在做。女人偶尔去邻居家串门，男人回来撕着嗓子喊女人的名字。粗闷的嗓门，一条街的人都听得见。

　　女人是突然病倒的，高血压、脑梗塞，抢救后命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不说话，目光很空洞。

　　男人的目光，也很空洞。他觉得不习惯，他找不着袜子，随口喊女人的名字，才知道她躺在床上，愣愣的望着他；菜吃了一口咸得发苦，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却看到她木然瞪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他不知道洗衣机该开哪个按扭，稍一分神，水溢得到处都是……

　　男人的心，一瓣一瓣地碎了。医生说：“你爱人这种情况，快则一月两月，慢则一年半年，她没多长时间了，好好照顾她吧。”

　　男人注视着这个眼前面容憔悴、发丝散乱的女人，这是他最亲爱的人，可是他从不曾宠她一次，甚至不曾对她说过一句温柔的情话……他把女人的头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轻地蹭着女人的面颊，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女人的脸上。

　　他去单位办了内退手续，一心在家侍奉女人。那么粗糙的一个男人，突然就细致起来，端水喂饭擦洗，按摩，端屎倒尿，甚至，他还对女人说些肉麻的情话。虽然，通常都是他自言自语，但是他相信，床上的女人听得懂。

　　这样的生活，男人过了十年。那些情意绵绵的情话，他说了10年。10年间，男人曾因劳碌过度，大病了一次。男人坐在女人的床头，一遍遍的说：“丫头，我要是不行了，你怎么办？”男人说着老泪纵横。

　　康复后，男人依然坐在女人的床头，一边给女人梳理头发一边说：“我就知道，我会走在你后面。”男人的口气有些得意。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菊花里又溢出泪来，一颗一颗的，晶莹透亮。

　　那天是情人节，我在男人家的小屋里看见了这对夫妻。女人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眼睛望着坐在床头的男人，两鬓苍白的男人，正用注射器给女人喂饭，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满眼都是深情。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