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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之情,互不说再见

  我在福建待了好多年以后,还能听到这样的说辞:那个人一看就是你们北方人。这时候,我总是瞪大犹疑的眼睛,想在哪个角落可以寻得一些蛛丝马迹,发现断定人家籍贯的秘诀。再后来,我也能约摸看出来。北方人的大饼脸,国字脸,壮硕的身躯,很容易在人们的观念里就成为固有的认识。其实就大多而言,看一个人是不是北方人,更多的是听,听他讲话的口音,许是通感修辞的原因,这听当然也可以说是看的一部分。
  
  在这里,我依然是一个异乡人。不是因为我的心未安于此处,而是因为这张刻板效应的脸。我在一个远离故乡的此处安营扎寨,在读大学后并未回到乡里。这也让我想起与我一起背离家乡的同窗,他们如我,在这个分散后就相见寥寥的社会上为了生计奔波。而每一段光阴都会嵌入记忆,像树干里一圈一圈的年轮,而故乡也在每一圈的年轮里,变换着装扮,有时落满尘灰,又被清扫。有时被折断了臂弯,打上石膏……这般综合起来,故乡也在这种种的不经意间,露出千万朵桃花一样的面孔,顾盼生风,惹人神伤。同窗,作为成长最重要的一个视角,无可辩驳地构成了我认识故乡的重要标尺。
  
  有一年的寒假,临近春节前的几天,几个高中同窗在聊天群里吆喝。
  
  我们回去聚聚。国良说。
  
  去哪儿?
  
  县城吧,国良请大家吃板面,冠杰附和说。
  
  好,我请大家吃板面,老地方。国良说。
  
  这年的寒假,当我们从天南海北赶回去的时候,大家如当初一样,开着彼此的玩笑,彼此勾搭着肩背,青稚脸庞的笑容似乎从未因为时光,而起了丝毫变化。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们的承诺逐渐被光阴稀释了。我们说着的相聚,逐渐形同虚设。再然后几近声息全无。
  
  他们的面孔似乎被抹去了五官,像故乡一样。这时常让我感到惶惑。又或者,其实巴掌大的故乡土地像一支巨大的橡皮擦,把一部分同学像铅笔迹一样,擦拭而去。只留下笔记的凹痕,证实着迹象的留存。
  
  可不是嘛,有些同窗,或许只是那一次毕业的转身,从此消失于彼此的天涯,他们构成了我对故乡声势浩大的哀愁。有时我想,有些人终要逝去的,不是生命的逝去,而是他的身形、面容相继与你疏离,然后等他的名字也淡忘于你的脑海时候,他彻底成为一个陌生人。他们,那些逐风而散的同窗,将故乡的身姿变得柔弱。
  
  你还记得睢玉涛吗?我问子宁。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犹豫了许久,才跟我说,你知道的,我们不能活在过去的回忆里,我们得看着未来。
  
  我没有说话,因为他误解我的意思了,不是因为我沉湎于过去,不愿走出来,而是因为,对于这个构成我少年人生的部分,我需要解构。尤其是当我有了探触故乡的念头以后,我需要反思他们——消失于生命中的他们带给我的意义。
  
  有一年邻近春节,我一个人骑着单车,重走曾经走了无数遍,都能倒背如流的羊肠小路。那是去往万城乡中的路途。年底的风景,因为朔风而显得苍雄,我在烈烈的风里,沿着裸露出黄土的肌肤,逡巡回环。这种情景总让人产生一种幻象,似乎在某处草丛,拨开以后,就可以进入到桃花源般的旧日陈迹。
  
  旧迹当然是有的,那是我站在颓败的乡中门口时候,忍不住的睹物思情。那时候,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微胖。其实在考初中的时候,我与她相逢,考场上,她纸条上写“兽”下半部分是“日”还是“口”。我把答案回传给她,然后相互一笑。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也是班里唯一一个能进入前五的女孩子。那时候的我们,因为青春萌动,有时竟变得有些桀骜。这种傲娇,构成了我们班里的主气氛。她叫李晓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起她来。似乎她是故乡的这般疏离里最好的注脚。报考高中的时候,班里有报考重点中学的名额。我与她同时申请,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我在后边迟迟迈着步子,她飞奔着跑向教室,在教室门口的台阶处一脚不稳,跌倒在旁边,许是因为兴奋。这是我初中毕业前的前记忆的最后一个场景,也像一帧永久定格的长镜头。
  
  它似乎代表了故乡对我的一种隐喻。
  
  尤其高中以来,我们同班,而语言上的零交流,似乎也是故乡对我的态度。那时候,我如陷入梦魇一般,成绩突然就落到了谷底,浑身乏力。而今,对于故土,我也如是。
  
  就像那些背影,无论我如何呼喊,他们也不会转身与我打招呼了。有一次,我在我从镇上回来。那也是某年的寒假,一个初中同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霎那,六年前那个矮矮的爱逞强的女生的跳进我的脑海了。我记得她的名字,郭芬。多年后,那个坐在我前排的女孩子,已经身为人母。她载着她年幼的儿子,戴着村里妇人的面孔,从我身边过去了。
  
  故乡有时候,就是这么富有魔力,所有合逻辑的,不合逻辑的,浪漫的,荒诞的景象,统统抛到现实里,让你心生错愕。时间有时候,也是这么残酷,那些美好的印象,总在突然的瞬间,撕下她的华丽,让人猝不及防。
  
  它们都是生活的必然。
  
  这些年来,很难有昔日的同窗说,我们见一面吧。就连那些曾经最熟悉的同学,也渐渐湮没在生活的巨大烟尘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生活其实不应该是这样子。故乡,也不应该是挂在墙上的泛黄的画。所以,有时候,我想,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通过少于七个人,联系到我那些分散后再也未曾谋面的同学。可是,我到底还是心下迟疑,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即便我找到他们,我能跟他们说什么呢?我们势必已经成为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像素昧平生一样。或者比素昧平生更多了一份矫情——我们何必装作曾经很熟一样呢。我们只不过是在一起同窗数载,而后各自散去,如此而已。
  
  我们已经在出走的路上,越走越远了。有次回家,碰到多年未见的同学,岁月在他脸上堆积的脂肪有了中年妇女腰身的感觉,风霜在他脸上毫无顾忌地雕刻,到了我几乎认不出的地步。
  
  你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同学问。
  
  那是我刚从车里出来,我赶忙答,刚回来。
  
  那有空去我家里坐。
  
  不待我回答,他已经拔脚走开了,只留给我一个粗犷的背影。我心里是淡淡的伤感——即便再见,我们也没有了当初的默契和热情。生活就这样把我们搁置在不同的地貌,可以相见,却并不见得理解。他是滩涂,怎么了解我森林的弱肉强食。我是高山,怎么了解他海洋的浩淼。我裹了裹衣衫,对着这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故乡,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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