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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再见,那被填平的忧伤

  以前每趟骑车去外婆家,我都会不安分地从宽阔的乡间大路拐入一条小径。这条小径,沿着一条小河延伸进去,河床斜坡上很多被开垦成了菜地,间或不经意地长着一些野果和芦苇;毛茸茸的小草挤在路的两侧,路中间被车辙压的微微凸起,也缀着一层短短的茸毛;一排小白杨长在路这一侧的岸上,一个鸦巢长年累月地突出在这树上很醒目;另一侧是视野开阔的田地,在最后一棵白杨树那里,路向这右边甩出了一个近乎垂直的弯,再经过一小段距离,就到达了一座古老的村庄。
 
  只是这座村庄已被拆除了好几年,最后一家坚守的人也早已搬空,留下空洞的门窗和满地的断壁残垣;野草逐渐攀上了房基,长得比桂花树还要高。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好像只有我还会踏进这里。
 
  这次回来,我爸告诉我那一块全部被拆光了,我说知道啊,不是早拆光了嘛!他向我强调是都填平了,砖头都被运走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久了都没有人管,怎么忽然被惦记起来了。隔日骑车去外婆家,远远看过去确实不见什么遗迹。我照旧把车拐过去,沿着小径往前骑,拐过弯不久发现路忽然断了,本该出现在那里的池塘坑没了,围拢生长的芦苇也不见了,成了一片用铁掀翻过的土地;黑黢黢的土壤潮湿新鲜,和周围的田地融为一体,何曾有过什么村庄?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从过去而来,领着相对那时而言未来的自己——现在的我,来探看我的秘密基地。结果就像武陵人离开桃花源再回去寻找一般,一点痕迹都找不着,消失的那么彻底。这样一来,心咯噔一下,我的记忆开始融化成了一片虚幻的池水,仿佛那么多次的踏入都只是在梦里发生的事。我还心不死地找寻这条小路断了的另一半,想着至少能让我穿过去吧,可还是没有了踪迹。我一倔,索性把车骑进了田里,想按照自己记忆中那条路的轨迹穿过去。
 
  因为如果我没有办法穿过去,我就没办法骑上村庄那头的田间小路了。在那里,与一道沟渠交汇处有一座小房子,没有门,可能是用来避雨或者存放干草用的。经过它,再跨过一座小白桥,爬坡骑上长江的大堤,另一条通江的小河上的水闸上立在那里,我可以休憩一下,从那个视角俯瞰这片光景。你要问我,这有什么好看的?在年轻多情的岁月,我的心是柔软烂漫的,我喜欢跟随着久石让《summer》的旋律——心随着欢乐的运动起伏,一路颠簸着取道这里;把家庭和市井抛在外面,一头扎在这自然的草木世界中,像一个自由的人享受属于我的天空。可以说,这一路是我灵魂的洗礼,心情逐渐变得辽阔无比,我需要获得这份超脱的孤独感,将自己凌驾于无法应对的愁绪之上。在这里我是绝对安全的,可以升起一片光明的幻想。
 
  而眼下,由于前两天下过雨的缘故,这田中的土壤变得松软起来,车轮一轧上去,就往下陷。我退后几步,借着惯性用力向前骑了一两米,却越蹬越使不上力,车卡在泥里停了下来,倒向一边。我赶快跳下来扶好它,鞋跟也陷进土中好些。我不敢乱动,生怕陷得更深。这时我立在田间,环顾四周,看着这被填平的地方。在我儿时古早的记忆里,奶奶带我来这里看过戏班子搭台唱戏,还在她的一个农忙脱稻时右手被削去的哥哥家吃过饭。那是村庄还活着时的记忆,但这和我后来的情感托付无关。
 
  真正还是它被拆掉后,我在成长无解的情绪泥淖中焦灼,无意中找到了这么一个落难栖息地。从那时开始,一想到要一个人骑车从这里经过去外婆家,我心里就很振奋,那忧伤的体质在这里会被暂时封印,或者说被暂时替换成一种对偏僻地无尽的陶醉。那失落和希望夹杂的无助感,就像正南去寻找他的妈妈,我心中呼唤着一个知己般的大哥哥,像那个夏天的菊次郎一路上陪着他——陪着我,走向那个最终会和解的痛苦。我也曾试图向一个人分享我在这里的感受,特别是哭诉那棵在田间挺立很多年却被残忍砍去的孤独之树,但我知道那时的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以为卑微的爱情可以担负起知己般的同情和义务,将我解救出尘世的愁苦,正巧再能收获荷尔蒙的幸福。
 
  这实在是痴心妄想,一个孤独的小孩没有知己,那些沉淀的苦涩无人领会,想必只有这片天地会在清风中听我说说话。它无言,却有着流水、鸟语和草木摩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种自然的力量,给我一种微弱的暗示;但也并没有那么绝对,为了达到果真解救我的目的,我会主动添加增强它灵性的思想,用原始的生命力去扩展它,并把它上升为一种忧伤的美学意味。
 
  只能说,人如果不够坚强,就会在真实的世界制造一个虚幻的领地,这必然又会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才会让我放心地躲进去,以为是一片世外桃源的存在。可心中又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它会消失不见,又该到何处去找寻新的庇护之地?一个人如果心智孤僻,只会对此无限渴望,流露出的痴迷可以胜过金钱的诱惑。可是如今的我已经不爱制造虚幻了,也就不会沉醉于孤独,更不需要借着田园一角去构筑孤寂的温暖巢穴,我已经能够认可这大大的世界,并且去拥抱它;喧闹的人群不会使我晕头转向,复杂的交际不再令我畏葸,难言之隐的痛苦也已被扯开了遮阳布,在阳光下挥发;我不必再像个受伤小孩一样去执迷一个童年未曾满足的念想。这种鲜明的转变为我的性格添加了神秘的色彩,我在警惕自己滑下碌碌无为的同时,也满意即将而立之年前的这一深刻的转变。
 
  但我深知这背后的原因:烂漫和痛苦两极分化的心已被掰正,向着中庸靠近,理性的光芒从新的云层中照射过来,使我有了新的智慧;我不再留恋这曾经庇佑过我的村庄和天地了,任它成为一个遥远的奇妙的记忆。我也不必再久留了,最后我把脚从土壤中拔出来,推着车子轻悄悄地走回小路,离开了那里。
 
  直到明天要回杭州了,我好像都没有再想起过那里。只是下意识地,晚上从外婆家回来骑车路过,我望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田地,心中和这晴朗的夜色一般恬静。曾经那份年少的忧伤已在我的生命长河中被巨浪卷起来,在巉岩的尖角上撞得粉碎,碎成漩涡、混乱、泡沫和喧闹,一场暴风雨过后化成了岸边翠绿的芦苇。我心安理得回过头凝望它们,目之所及处,皆是水波不兴的宁静。
 
  所以就此再见了,那被填平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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