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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青春之路

   七月二十九日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离开东北以后,曾经在八五、零三两次回去过。这次借大学毕业三十年之际,又准备顺便都走一遭。每次去北方,都会在北京停一下,去看望一下三伯,今年三伯去世了。
  
  高铁上的食物很贵。妹妹及外甥这次跟来。十年后的北京,依然那么亲切。路上遇到国家大剧院,下车后,和妹妹外甥拍照。傍晚的大剧院和照片距离很大。没有灯光,没有震撼的美感。有一些老人玩彩带,听音乐。再过去,就是天安门广场。天安门被灯光装点得很璀璨,而广场却已经封闭,空无一人。
  
  三伯家已经住这里快五十年了。时代在这里涂抹各类色彩,我却可以嗅到1979的味道。夜降临,红日不断关切地电话打来。红日皈依宗教以后,对我格外亲热。经常有电话给我。见到亲人,往事泛起,百感交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伯作为我的一个绝对高大的形象已经萎缩并消退。没有住家里,住在楼下旅馆,这种空让我有点失眠。次日,早餐遭遇蛮横北京大妈。去长城的长途车,车进入山路。长城赫然出现。烈日下长城没有了豪迈,穿花花绿绿衣服的游客在灰色的块面上涂抹,很快兴致消耗殆尽。外甥要坐滑车,于是很幼稚滑稽地进入长城的熊世界。熊世界有熊有旅游纪念品一条街。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长城,出汗,到从熊世界出来。北京天气灰蒙蒙的,烈日下根本无法拍出好看的照片。晚上和三伯母一家聊家常,缅怀三伯。一种聚合了家族的爱涌上心头,渗出眼帘。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听话的孩子和病痛折磨的老人。在这夹缝中才找到幸福。
  
  七月三十日
  
  北京的早晨平和淡定。当然,这是外地人的浮光掠影。如果作为旅游者,世界到处美好。美国好,西藏好,香港好。所以圣经说,施比受有福。去花钱,人家开心,你去捞钱,人家就有脸色你瞧了。以前也是走在这路上,三伯带领我和患病的爸爸散步,他身材魁梧,大背头。不停地教育着我们。那时的我充满了乡下孩子的惶恐和对首都的崇拜,不懂得生活的艰难。
  
  七月三十一日
  
  把妹妹和外甥留在北京,独自经过漫长的八个小时,车到哈尔滨。辗转到了地方农垦干部培训中心。住下后亚斌来看我。东北的太阳很早,六点就赶到车站去大庆。去看高中同学。车站很是繁忙嘈杂无序,开始后悔没有早点订票。太阳岛,荒草甸子,广袤的玉米地。
  
  八月一日
  
  经过了多次电话的沟通,从哈尔滨出发去大庆。大庆是广袤的原野上散落着相聚遥远的各个点。张的同事孙开车来接了我。我们顶着阳光进发。路上的采油机和波斯菊吸引我的注意,于是下车来拍照。张和他的朋友已经在等着我们进餐。和高中时代比,他黒了结实了。认识了开朗的嫂子,她说,从我文章开始,对我已经不陌生了。大学同学梅恰巧是张的同事,而且他们两家非常要好。走进大庆森林公园,里面有各种果树,蘑菇,张带着我们行进着,不时说起儿时我们的事情。看得出,他们家庭和朋友之间十分放松,十分和睦。又游览了南湖公园,看到野鸭子,草地上那些熟悉的野花,沙果,森林木屋,水鸟盘旋着。都是熟悉的味道,那么美好。童年时光让这些景致穿越昨天与未来,美轮美奂。他们说,好久没有到这里来了,因为我,才又走了一遭。看到右我而起的快乐弥漫开来,格外愉悦。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晚上的饭,梅一家招待,他们的朋友喝醉了。一定要留我多住一天。他的热情让我十分感动。这就是北方啊。走进北方,多想留下来。想到还有许多行程,就无法放松。
  
  八月二日
  
  早上银叶送我上车,与梅一起回到哈尔滨。窗外的湿地草原,一些鸟儿时而盘旋,时而停留在水泥铁丝网的栏杆上,一簇一簇的野花,我曾经画过一张画,就是这样,还有一位女孩在采花。天空也是这样一抹轻云。此刻,偶尔有一群群鸭子和牛羊点缀在草地上。那采花的女孩其实就是固化在记忆里的真实的所在,不会衰老。
  
  我和梅都是属于有点愤青有点伤感有点犀利的人。我说,我们都是玫瑰花,我呢,花大,你刺多。我们又很不同。在谈着各自的家庭,谈论着我们班的每个人。他们叛逆,他们的世故,他们的无羁。
  
  大家都变了。我说,我却没有能变一点。
  
  在后来梅的文章里,她也说到我们这代人除了我们两个之外,缺乏幽默感。并又一次感叹我的纯净,绅士和表面的超脱与煽情。
  
  到了哈尔滨站,居然特别顺利买到下面行程的火车票,心情登时轻松许多。又到培训中心,见到了哈尔滨的同学和毛大哥福泉等。霞和孙以前都是极端羞涩的女孩,那时,她们似乎从来不说话,无数次一高一矮低着头从面前交错。端详着,我觉得成熟果然是一种美丽。厚洪送我两块戈壁玉,是他那年新疆支教时候给我拣的。从新疆到农场再到哈尔滨,一直送到我手上。晚餐,老师同学相聚。边老师夫妇和马敏老师致辞,气氛从相聚的兴奋到优雅继而热情被酒点燃一团团烘烤着心,烟雾还是浸泡着人们,呼喊着欢笑争论,这一切搅动起来,让人目不暇接,迷了眼,动了心,沉醉,还是沉醉。一个个都来了,甚至还有从老母亲的病床前走来。东北人喝酒到兴头时,就是泰山崩于前,宇宙毁灭,地球开瓢,国王与乞丐互换,财主散尽千金,路人成为兄弟,兄弟拉扯打闹,面不变色心不跳。感动,拍照,我不大说话。还有许多日程。安排叫我依然犯难。
  
  八月三日
  
  太阳岛,发酵了那些青春的记忆。歌声从哪里飘来?船不知不觉飘向江心,我们用力地划,回到岸上,所有人都为我们捏了一把汗。上岸后穿着小马的拉链衫照了一张照片。今天,我们又回来了。
  
  太阳岛值得一去,浓烈的关东文化和北国湿地的风情与景色。
  
  在这里,我们合影了,回到驻地。又拍照,比如生儿子的,搞教育的,去过云南的。。。
  
  晚上酒会和夜宵,场面依然热烈,然后热烈到情绪有些失控。许多人的性格中张扬的个性放肆冲撞了他人内心的柔软。我更感动王波和成君,梅和孙伟对我的关怀和彼此理解的默契。
  八月四日
  
  “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落,总有一群人在祝福你。无论去天涯去海角,总有一个地方在召唤你。三粘的青春年华,三十年的风雨人生,我们凝聚三天。忘不了,初来师专的懵懂惶恐。忘不了,毕业酒会我们今天,我终于等来了我们最渴望的幸福:我们在这里。我们站着,没有倒下。我们来了,没有忘记。我们成功。可是你不得不你心中有柔软的地方,这地方有脆弱,有阴暗有,你不得不承认这是生命真实的所在。我们是个矛盾的统一体。我们带着面具怕受到伤害,我们又需要爱给以力量。”
  
  这是我主持的座谈的开场白。
  
  班主任来了一个别开生面的上课仪式,边老师很是激动,几度哽咽。这个省级优秀班级,是她三年辛苦带出来的。老系主任说起母校前身农技校创建时候还是猪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次聚会,我送给老师一幅肖像油画。画面中,老师夫妇相互依偎在洒满金色阳光的深秋白桦林小路上。
  
  如今随着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母校被哈尔滨师范大学收并,学校已经不复存在。校产变卖,如今让我们无处凭吊。只能在城区干部管理培训中心缅怀母校和我们无法找回的青春。历史浩浩荡荡滚滚向前,如此澎湃,如此无情。
  
  好在我们的感情在。当年离开父母,怯生生地来到这里。有了马,王波,晓东,罗,金和公文的相互帮助,孔庆江,班长的关怀。我才在这个大家庭中度过了我人生中具有意义的三年。之后,我都是以老大,丈夫,父亲,老师的角色关怀别人。三十年过去,多少海誓山盟都已经烟消云散,而同学感情却依然坚定而醇厚。为了同学们对公子这个小弟弟的关照,我三十年来一直尽可能为这个集体做做些什么:缝被子,做网站,设计活动。。。
  
  聚会结束。我和朱去在歌声和新老照片的映衬下同学轮流发表感慨,结束聚会。走的时候想悄悄的走,还是遇到远航和马老师送我上车。北安。我想和同学见面,并回到老家看看。还是当年的那车。没有空调。车厢拥挤闷热。很多小站,每站都是十几分钟。操着地道方言的人们大呼小叫。我们两排相对的位置坐了八个人。很多个孩子。这种我无法忍受的生活曾经是我的常态。
  
  引龙河由于昨天大雨道路封闭,今天不得不睡在北安。雨又开始下了。来这样的地方真麻烦。可是北方母亲的召唤,有种力量一直支撑着我。遥远的边疆,心中的故乡。充满期盼和感伤。
  
  车终于到了北安。这个城市我带父亲来看过病。两次朱接待我。朱安排我住下,他朋友准备酒菜已经等我们很久了。又是两瓶啤酒。在这个遥远的北国小城。终于休息宝贵的六小时。
  
  八月五日
  
  早上,朱带我吃了早餐。请朋友送我去龙镇。路上,我对着窗外的风景一路狂拍,到了龙镇,更加激动不已。许多武警跑来去抢险。车站买票时候,中学同学时帮我买了软座去哈。怎么给他钱都不肯的。东北人有时就是特别客气,这种应该自己出的费用,他们也一定代劳。然后我就移交给龙镇时同学的车上。路过那个道口的时候,我又拍照很多。前是引龙河,后是龙镇,左右是铁路。他们带我横跨过高速路,就看见了已经发福的引龙河的巩和崔。巩是我中学最要好的伙伴,模样清秀,像个女生,如今典型的中年人了。崔是自小到大的同学,曾经欺负过我。他们现在都是局长了。路过引龙河,水果然漫过河面,淹了庄稼。许多抗洪的车和人在忙碌。车在农场走着,我又看到了何叔,当年母亲对他们家帮助很多。我的家已经转卖,改装,增加了一间棚子,院子里面杂乱不堪。住在这里的人,肯定是很贫穷孤老的居民。因为现在农场大部分人都住进了楼房。我又看了西大岗,气象站,影剧院。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有我的童年,有我父母的人生,这么多年一直在梦里啊。我不停地在记忆里搜寻名字,他们帮我联系人。遇见了许多同学和勾老师。然后车奔去水库吃饭。路又是断的,水库决堤,水止泻而下,勾机在那里无所适从。鱼奋力飞跃,也无法阻挡被冲走的命运。我给上海钟国雄老师打电话,让他和同学沟通。北方真美啊。天空瓦蓝,小径旁喇叭花和波斯菊格外醒目,我低低地啊了一声:叫人窒息的美艳。这就是妈妈一定要带我们离开,又魂牵梦绕并永远留在这里的北方。我的血液中还有北方那噶蹦蹦豪迈血性吗?北方就像我的母亲,南方是我的父亲。南方北方共同养育了我,我的爱牵挂两头,无法摆脱。这次无法摆脱的现实问题就是喝酒。端起酒杯,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这块土地上,我是游子,亲人一个都不在这里。
  
  然后,在许多同学赶来,包括一些女生。当年青春年少,如今许多人都有了第三代。多少青春的梦已经被替代,歌声已经飘远。所有的美好还是痛楚都过去。于是,我们一起拍照。回去龙镇的时候,遇到儿时玩伴范秀全,当年的捣蛋鬼现在已经提前退休。他说去北安至龙镇段的铁路被水冲垮,我心里猛地一沉。既八五年,零三年,大学同学陈刚又一次接待了我。通过我,中学大学都聚会在一起。酒桌更加热烈,尤其是初中中专班马玉友到了以后,初中时我们都是学校佼佼者。六个同学考上中专,我差三分没有考上,后来成为唯一考取大学的人。雨东北人喝酒到兴头时,就是泰山崩于前,宇宙毁灭,地球开瓢,国王与乞丐互换,财主散尽千金,路人成为兄弟,兄弟拉扯打闹,面不变色心不跳。。
  夜里,一行人送我上车。车站附近新建一个“红灯记”广场。纪念这里是这个故事原型地。这次是软座,和昨天的有天壤之别。一夜无眠。庆幸逃脱了洪水,以后行程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自己的激动思绪来不及整理。北方母亲的召唤,叫着我儿时的名字,与夜一样黑色的泥土种植了记忆。北方,你的土地辽阔又肥沃啊。绚丽绽放整个春天。差一厘米,够不不住你的手啊。在你的怀抱哭上一回。你的胸怀那么博大,我的灵魂那么纤细,是思念把它拉长的啊。无数次梦里剪一座格秋山,衬你的蓝天。原野上有野百合,还有一群南飞雁,布满视野。就想这样醉了下去,哭一场。就想这样把梦抓紧。。。
  
  八月六日
  
  哈尔滨刚经历一场大雨。阴沉,凉爽。车站附近是红博广场。许多老建筑。我拖着行李箱,精心地拍照。等我去候车,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的票是西站的。打的飞奔。和前天忘记归还住房卡一样,我这两天有两次脑袋没有搭线。孙伟夫妇去度假,正好和我同车。又是送我吃的,又是陪我聊天。我感觉孙变得有些像妈妈一样,体贴,关怀。
  
  车到天津,表妹高琪来接我。她出生那天正好我去二姨家玩。小时候眼睛大大忽闪忽闪,我带着她在草甸子上采花,后来长大的她又来到广东我家,如今已经成长为干练的青年母亲。二姨说我踩生的孩子肯定像我一样聪明能读书。她不但聪明还精干,是这个家庭的操控者。
  
  又遇见了十年未见的姨父,二姨和斌和留在这里的妹妹外甥。姨夫当年这个天津知青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担水做饭打毛衣讲故事,沉稳厚道,风雨中着一身中山装推着他的永久自行车。二姨小姨都是妈妈十几岁带到北方,读书,就业,嫁人,生子。我妈妈这个大姐像妈妈一样带大她们,她们又担当起这个大家庭的担子。斌是在我家出生的。我们四兄妹轮流抱大,瘦精精疲了噶机大哥大哥地叫,有丈夫和儿子是新面孔,都够可爱。二姨家如今是添丁买房,告别窘迫,生活幸福。可是他们都老了。
  
  八月七日
  
  这一觉最踏实。上午姨父和小张带我们游览了附近的宁园。这里本是皇家植物园,乾隆命名,取宁静致远之意。
  
  送别,大人含泪小孩大哭,然后回到天津火车站。
  
  在北京三伯家,看见了三十多年不见的立新。当年我们都是孩子。我们投缘,一起逛北海,天坛。如今他已经成熟,彬彬有礼,沉稳宁静,彬彬有礼,皈依宗教。北航毕业后在美国已经奋斗多年。
  
  多年后见面,儿时的默契已经不在。
  
  这次回来,我会有好像鲁迅的小说《故乡》的那种成长后带来失落的情绪。好在这次与大部分人见面,都能找回童年的情谊,并升华。
  
  八月八日
  
  为了和三伯母一家吃饭,上午就在宾馆。午饭时那么多亲戚巧遇在一起,特别难得。下午去颐和园。天朝公司女董事长老佛爷,玩弄权术一点不逊色男人,平诸王,借义和团闹腾。情绪化却和一般老娘们一样,冲动起来敢和十一个国家宣战的慈禧太后,挪用军费修园子,还警告:“谁要让我一时不高兴,我就让他一辈子不高兴。”最后折腾到公司倒闭,自己死后都被劫掠。开公司就是为了为所欲为发号施令满足欲望吗?女人,没有文化,中年,老板,如果有这四样,那就灭绝师太了。之所以不喜欢她,还是自己人生路上遇到这样的极品。以前就来过这里,那时我还是稚嫩的高中生。
  八月九日
  回家的日子。离开京成酒店。车经过荔湾。结束旅程,回到广州。和短暂的亲切感之后,那旅途就又压缩成了梦——也许人生都是梦。
  
  通过大学和中学同学的聚会和亲戚的团聚,又一次体会到爱是生命的本质。爱家人爱学生爱老师爱朋友,这次回去后我要做更好。多笑,宽容,感恩,接纳,淡定。少抱怨,少愤懑。不沉湎于往事。

摄影经验:会友为主的聚会不要带多镜头和机身,聚会照片要控制文件大小。和D50、70比起来,D800明显成像锐利真实,弱光下尤其凸显。旅程经验:转换插座,小剪刀该带,水果刀不该带。安排时间必须安排到乘车和过夜的时间。和接待的朋友联系要提前尽可能说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行程计划,大庆这样的城市幅源辽阔,不要以为像广州一样地铁可以到达,最有用的东西是水杯,第二部手机防手机没有电。自己带洗发水。酒店的洗发水洗完头发还是油腻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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