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像DV一样寂寞
①
大学毕业后我在故乡小城的海边开了一间电影Bar,这是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影吧,常来的人们喜欢叫我的英文名字:Lingo。
刚开始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至少没有现在这样多。那个时候每到阳光很好的午后,我都会搬一张躺椅,坐在店门口数树上的鸟。
那些鸟,它们飞来飞去,让我总也数不清。然而它们的凌乱却是另一个版本的自由与快乐,这种快乐让我爱慕。
因为我会猜想:它们,是不是有幸福的爱情?
然后,在某一个傍晚,当我正在冥想的时候,我遇上了伊可。
那时候他还是一名中文系的大四学生,他从城市的那一端走来,在这一端驻足。他在店门口端详了很久,然后把我从冥想中唤醒:嗨,你这里缺人手么?
什么?
我是问你缺人手么?比如放片子,或者调配饮料什么的。
对不起,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是你的生意并不好。
生意好了我就不能在这里晒太阳了。
所以你才需要我这样的雇员——我能让你的生意好起来,也可以让你每天都有时间晒太阳。
真的?
真的。
那么好吧,从明天开始,我等你。
就这样,伊可成为了我的雇员,甚至在当时,我还没有来得及了解他的一切。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叫伊可,是个喜欢电影的年轻人。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伊可真的是个好雇员。他很卖力。
和我的慵懒不同,伊可是个天生的宣传家。他的海报,从大学校园贴到高档写字楼。而且每个月末,他都会亲自去北京采购新的片子。所以,那一季,伊可和我,我们挣了很多很多钱,也认识了很多很多朋友。
有的时候,比如阳光残暴的上午,店里没有客人,伊可和我,就并肩坐在门口的树下。伊可就问:Lingo姐,你是怎么想起要开间电影吧的呢?
我歪歪脑袋,看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一种你所无法形容的纯净,就象六月里你所见到的淡绿色的薄荷酒。我就说:因为我喜欢。
然后在那天晚上,我拿出浅紫色的信笺给水颜写信。水颜是我少年时代最要好的女友,可是现在她生活在另一个国度。我说水颜我为什么要开电影吧的呢?你还记得我们少年时代的幻想么?
然后我把信警惕翼翼地塞进航空信封,再警惕翼翼地贴上五元四角邮票。
②
大概是从上幼儿园的时候起,我、水颜、明晖,就是三个拆不散的伙伴。我们的家在前后如列兵一般伫立的三栋宿舍楼上。有事情的时候,我喊一声明晖,他的脑袋就会从对面那座楼的五楼伸出来。那时我们的父母都是一家化工厂的工人,我们后来读书的小学就叫“化工子弟小学”。
相比较而言,明晖的父亲因为是厂里一个会写点文章的人而显得与我们的父亲有所不同。他对明晖的期望是考大学,而且要考中国最好的大学。孩提时代所有孩子都会说自己的幻想是将来要做科学家,只有明晖不。他说:我要考北大。
小学三年级那年写作文,标题是《我的理想》,我的作文和明晖的作文同时成为了班里的范文。明晖的理想被当时因为文革而与大学失之交臂的班主任大加赞扬,而我的文章则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文采出众”。我说我的理想是将来开个电影院,能天天看电影。我说“我期待着那样的好天气里,我能和那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起呼吸。”
多么个性的句子!这可不是80年代的小学三年级学生所能想出来的。
实际上我之所以有这个理想也是因为有一天,被父亲强制在家学习的明晖在得知我们都去看过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之后若有所失地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天天都看上电影该多好?
那一年,我十岁,是班里一个成绩普通但是情感很丰盛很细腻的女孩子。水颜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明晖是班长兼学习委员。
那个年代,我坚信明晖会实现他的理想。作为他的朋友,我为他骄傲。
③
情人节要到来的时候,海边的冬天变得寒冷,于是我开始蜷缩在店里和一些朋友聊电影。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伊可有很理性的思想。他的语言锋利,目光沉着。他喜欢说点希区柯克或者黑泽明,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白色的火焰——激动,却又冷静。
而我喜欢所有具有形式美感的作品,比如说镜头里大红大绿的彩、千回百转的音乐或者是长镜头里人物表情的变更。更多的时候,店里的男人们侧重讨论影片的思想性与内涵,而更多的女子却在议论镜头、灯光、色彩以及其它。
每到这个时候,温暖的店里都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我一点点变得轻松,一点点地快乐起来。
就象那些南迁的鸟儿一样。
后来伊可给店里做定期宣传用的海报,血红的底色上是黑色的大字:如果爱情会留下寂寞,我宁愿抓住寂寞的手……
他问我:Lingo姐,你有过爱情么?
我用模糊的目光看他,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有过的那场记忆,算是爱情么?
④
那年中考,明晖和水颜都考到省重点中学的高中部,只有我落榜。差1.5分,被调配到一所普通高中。
于是开始和水颜通信,也就知道了,明晖在新的学校里象疯了一样地学习,为了他的北大梦可以放弃一切。周末,我们一起去郊区玩,那里有一大片草地。春天的阳光里满是青草的芳香。
我们三个人一起躺在草地上,从树叶的缝隙中我捕捉着圆而亮的光斑。然后我扭头看明晖,他的脸上有很清晰的疲惫。
我们谁也不说话,任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和煦。
那年我们16岁。
⑤
伊可最近是越发地忙碌了。因为几个有闲又有钱的朋友提出要搞一部DV。近些日子他们常常聚在一起埋头讨论,伊可说他要拍的片子与爱情有关,反映的就是当代青年在恋爱前后的孤独状态。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看他一眼:在一群人中间,他的表情很严肃。
DV的观众不是很多。我泼他冷水。
当然,DV就象爱情一样,不必定有很多人围观,甚至只有很少人赞同,但是最懂得的人可以品味出真正的价值。
DV怎么可能象爱情呢?!
那是因为你现在没有爱情。如果你有,你会相信。爱情需要的不是很多的观众,而是有真心人去获得共鸣。
我不说话了,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时针指在3点30分。
四点的时候我穿上绒外套化好淡妆往门外走,向伊可打招呼。
我要出门去兜风!我大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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