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口的那条道路

　　村西口的那条路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了那条路，为什么想把它写出来？我心里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只是隐约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浮躁，而在回忆里的某些角落，能让我在现实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负重不堪的心稍稍地静一静。

　　它代表了我许许多多的过去，儿时的童稚懵懂，少年时的天真绚烂，青年时的乐观开朗。可是上次回去的时候，发现它断了，而生活中的自己也如它一样。那些曾经对我来说轻而易可以得到的快乐，现在已经是那样可遇而不可求，像它一样，已成为历史，被遗忘，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我想写，表面上写的是它的故事，其实是我心中对幸福的向往。

　　这条路有什么写的呢？它是我家村边通向村里学校的一段路，笔直，不是很宽，两边多大地方都是庄家地。实在没什么很特别离奇的地方，可是一件东西存在的意义是根据每个与之联系的人而定的。我小时候看过的漫画书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好，对我来说，却是弥足珍贵。这条路于我的意义便是寄存了我成长的足迹。

　　小的时候，它还是土路，那时候的光景，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只是些碎片，模糊、凌乱、断断续续，不那么完整了。每次回想起来，想幻灯片一样，一闪一个镜头，跳动很大，但有些画面却还是那样栩栩如生。

　　记得很多个放学的路上，我们六队的孩子跟一队的总是会打架，不知道是跟枪战电影里学的，还是男孩子天生的智慧，我们那时候打架很少短兵相见。在一块开阔的麦田里，两队人马摆开阵势，以土块互扔以击之。好像还打的不亦乐乎。还有一次，天气和现在差不多，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我实在不想去上课，就一个人在一大堆砖丁里呆了三节课。那应该是我第一次逃课，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后来不知怎么就被我爸发现了，为此我在家门前的麦田里跪了很久。那时候我的脸皮还没现在这么厚，知羞之心尚在，为了不让人看见我的脸，我身向南方，我家南边直到黄河边都没有人家了，低头莳弄身边准备过冬的小麦，好像只有它们愿意和我相依为命。当时我的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可是现在再去回味，就像一个大人看见一个小孩做了一件可笑的、稚嫩的错事一样，会心一笑，而这幸福足以让我在寒冬腊月如沐春风。

　　那个岁月里，还有一件事是让我今生难忘、来生估计还能想起的。那条路不算长，但对于一个孩子还说，也是不老短的。所以我们上学的时候总是三五成群，打打闹闹地一路不缺欢声笑语，如果是夏天，学校没水，我们都自己准备个瓶子，各种各样的瓶子，叮叮当当的一路伴我们走过了好几个年级。那时候，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牵着小手，演着众小无猜的故事，慢慢长大。www.yh31.com

　　后来它变成了柏油路我也进入高年级了，说来奇怪，在我的观念里，我向来以为自己是不爱学习的，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却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每当要考试的时候尤其是那样。那个时候，一个学期就两次考试，期中和期末。而一年的两个期末考试尤以春节的那个为重，因为那个考试要发奖状。那时候的我还惶恐不知荣誉为何物，但是我知道，拿了奖状才能过个好年。儿时的年是那么那么的重要，有新衣服，有好吃的，能痛痛快快地玩，还能攒下很多的零花钱。鞭炮，串亲戚坐车，都是我的最爱，我把它当成了一年的盼头，以至于好像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春节的到来。所以我努力地去考试。在考试前的一段时间里，有些同学来的很早很早，有些女生甚至天不亮就到了教室。教室里没灯，就点上一支蜡烛，在那摇曳飘渺的烛光下看书。我很是羡慕，一直想体会一下那种滋味，可是每每做不到。我每次走进教室的时候，都快上课了，留给我的，总是那些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景象。

　　但是，有一次，我终于起了个早。那天要考试，我特意让奶奶早些起来给我做的饭。我三下五除二扒拉完，就背着书包出发了，兴致之高，简直可比人类的第一次登月。当然，那时是我还不知道人类已经拜访过月亮了。依稀的记着，那天应该没有月亮，却是漫天的繁星。农村的夜空总是比城市的热闹，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是不会在意的，太稀松平常了。曾经在漫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如果当时我知道有这句话的话，我会很不以为然的认为就是在说我。可是，那天早上的星星并没有照亮我前进的路。我抹黑走到那条路边，一边是还在梦里的村子，一边是还没睡醒的麦田，空气中丝丝寒意，一下子把我高昂的勇气给灭掉了。心里十八九个吊桶，正不知怎么办才好，突然远处亮起一个红点，后来又亮一个。我的思绪翻飞，什么红眼睛绿指甲的妖怪，麦田那头爷爷睡着了的坟地和鬼火，奥特曼里的怪兽，于是我没有片刻犹豫，转身飞奔，向家里跑去。一场为了过好年而做的努力就这样草草的收了场。革命的道路总是曲折的，遗憾的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孙中山是何许人也，不然一定会仍需努力。

　　那次考试的成绩很不好，数学73，语文67。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那次同学们可能也被同样的事情给吓着了，考的都不好。所以我以这个成绩排名全班第三，学区前一百名，同样拿了奖状。哈哈，现在想起来都想笑，可想当初，那个年我过的有多么开心了。

　　这样的事情还很多，我曾在一个惠风和畅的下午，躺在路边睡着了。本来路面是很脏的，可是一阵阵秋风过后，露出水泥的颜色，就显得很干净了。六队，最北边的那一家是成程家，那时候还是土砌的院墙外面有几颗长的歪瓜裂枣的柳树，那就成了我们几个调皮的孩子的天堂。那时候中午上课迟，夏天三点半，秋冬三点，所以我们每走到那总要在树杈上睡一会，或打闹一番。可是那天，我是累了、病了、不开心了，还是怎么回事，竟在地上睡着了。现在已无处得知，很可能是病了吧，记得是桂英奶奶带我叫醒我把我带回家的。

　　从家门口往南再后来它的柏油路面又往南延伸到了二号路。从我家往南一直到黄河边，共有五条东西向的路，这是北方城市的特色，尤其是与黄河为伍的城市。这五条路号称一号、二号、…、五号路，就跟北京的南一环，南二环等差不多，只不过这五条路上过的大多是农用车辆，而且在那时都还是土路。而这五条路中，最重要的就是二号路了。现在改名叫鑫源路，成了工业开发区的主干道。但我辈及比我辈更年长的人还习惯叫二号路。就是这二号路，那时候两旁都是果园，一眼看不到头。苹果，桃子，梨树，山楂，杏子，核桃等等，这也是我对这些果树很熟悉的原因，我能一眼看出很多苹果树的不同，国光、红富士、秦观等等，现在已往事不勘回首，人是而光影迥异。

　　一说到这，都眼里含泪，那时候，多自由，为了忠诚于对往事的记忆，我心里一直有些感情不肯离去，不忍离去，每每念及于次，总是化作点点泪滴，在当下的环境里，不敢轻弹，只能含在眼里，往心里咽。那时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说出来，还有谁懂。幸福的眼泪，和着一首老歌，这道菜，现在只能我一个人慢慢品了。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真心，与你聊不完的曾经，而我已经分不清。

　　路边的桐树伴随着它的南延，我们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了。修好的路两边有些桐树，他们早已经落户在那里，当时已经有合抱之粗了。上面有许多的斑鸠窝，每当春天来临，我们几个人总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拜访。从斑鸠蛋一直关照着它们变成小斑鸠，然后在它们快会飞的时候抓回家养起来，等长大了吃掉。那可是人间一等一的美味，虽然我不知燕窝鱼翅，但即使现在，我也不会轻易和谁换的。

　　六月，我们成群结队地去拾麦穗，说是拾，其实那时候的农村早已过了拾庄家的岁月，我们拾的是一种心情。于其说是拾，还不如说的抢了，到这家地里弄几把，到那家地里弄几把，偶尔再从路过的庄稼车上弄几把，一天的收成也不会老少。

　　八月，我们之间最流行的就是用书纸叠成的火柴盒了。谁叠的好，绝对会成为众人的偶像，那时候涛哥就是一个这方面的能手。每逢周末，我们一大早出去，中午不想回来，就去人家地里拔几颗红薯，或者到果园里偷几个苹果，再不济，就到人家鱼塘里偷鱼了，只是要偷鱼是要提前准备工具的。在树林里找块好地，挖个土锅台，就地烧了吃。有时候，还会有人带着当时大家的最爱，天方方便面调料。那样吃起来就更美味了。

　　十月，是花生成熟的季节，我们一起挖鼠洞。当然之前用过的土锅台现在也仍然用的上，只不过烧花生要简单多了。随便几把蒿草就行。

　　到了初一的时候，二号路大概也已经变成柏油路了。于是，总能在某个周五或周六的玩上，看见几个不大的孩子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在路上来回飞奔。其中鹏飞奶奶家的车子是我们用的最多的。每次回家总能带回去一些菜，南瓜了、冬瓜了什么的，都是从人家果园里弄回来的。

　　腊八寒冬，我们就一起打野兔，一场雪后望不到边的白。黄河北岸，千里雪飘，万里冰封的场景就呈现在了眼前。野蒿丛中，乱干柴堆里，还有夏天看西瓜留下的废弃茅草屋旁，总能发现令我们欣喜若狂的猎物。于是每年的年夜饭餐桌上就多了些美味佳肴。

　　再往后，它一直修到了黄河边 自那以后，我们洗澡，钓鱼不用在一路颠簸了。这个时候，我大概已经上了高二。我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农村，对土地，我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虽然后来在大城市上学，可我的心却一直留在了黄河北岸的那片黄土地上。

　　记得有一次，捞鱼回来，骤然变天，狂风暴雨终摧折，三皮开在着三轮车，在那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一路狂奔，车上的人顶着油布。一起吼着被我们改的支离破碎的老歌，那种狂狷，那种恣意放肆，现在已经久违了。

　　随着那条路越修越好，我慢也慢慢的长大了。学习上，人际上也渐渐的多了许多的烦恼。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看黄河，高三那年，去的最多。空旷的河床，涤荡着我紧绷的胸膛，窸窣的落叶，茕然孑立的我，看着河水潺潺东流，总能想的很远很远。我还乐意和喜欢的人一起分享这种感受，带着暗恋或是爱过的她，现在还爱着的人都去看过它，晚上，虫鸣想起，一曲扁舟，笛声几许。现在想来，依然那样悠远，怎能不让人回味无穷。

　　有许多故事，因为现在是秋天吧，所写的大都是关于秋天的事。那时候是多么快乐呀。不知道当现在也变成回忆的时候，我还会不会也能写出这么多美好的留恋。www.yh31.com

　　涛哥，飞，杨鹏，小程，鹏飞，三皮，攀….一串串名字，都留在了回忆里。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各有个的生活，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柴米油盐、儿女想看，没有结婚的也都到了年纪，夜以继晷、旰食宵衣地拼命挣钱。不知道，还会不会像我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惦念起对往事的牵挂。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次浊酒相逢，把那一幕幕赋予笑谈之中，和着兄弟般的热泪与对岁月如梭的感慨，把一杯杯离愁饮下。不知道，有一天我们也将垂垂老矣，当我们的孩子长大以后，还会不会经历像我们那样的故事，估计希望无多，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一闪很多年过去，怎奈又是一个秋天。再一次回家，那条路已经被一个工厂拦腰截断，显得颓废，不伦不类。就像单纯的自己不再，对生活没了一点激情，我不禁要问：我生活的信仰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挣钱吗？我的生活是不是有点悲观了。除了挣钱，我还能在哪里得到一点点的快乐吗？

　　小时候，我喜欢坐车，喜欢坐在车上看着不断后退的路面，一直单调的重复，可我的心里却有无限的新鲜感和满足。现在，还有什么能满足我呢？

　　我回答不上来，久久的思索，一个转念，都成了枉然。写的有点愁了，可知我者能明白其中有很多的它意。当那条路被废弃的同时，我家东边又修了一条更宽更大的路，还有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子夏大街。每念及于此，我总能想起那个期末考试早晨的漫天繁星，我看着它们，它们看着我，像是要告诉我什么一样，也许它们真的能照亮我前行的路，再抬眼凝望窗外，我想的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