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童年里的那片瓜田

　　今年的大棚西瓜又早早地上市了，薄薄的瓜皮，鲜红的瓜瓤，黝黑的瓜籽，以及让人却步的价格……吃起来，口感永远赶不上童年里的那片瓜田里刚摘下来的，那么甘甜、凉爽，一直到心底……

　　在我的记忆当中，外公是一个热爱西瓜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痴迷，每年三月，大地回春的时候，外公就会买来很多西瓜种子，套种在预留好的麦垄里头，用塑料薄膜严严实实地盖上，生怕跑进来一丝寒气，跑掉一丝水分，在种西瓜上外公总是一丝不苟。完工的时候外公站在瓜田当中望着蒙着一层薄膜的瓜田，在外公的眼中仿佛那些种子已经萌发、开花，已经满地的大西瓜。现在回味当时的情景，仿佛又看到三个懵懂流着鼻涕的孩子在一旁打闹，在夕阳的余晖下站着枯瘦的外公，佝偻着身子深情地望着瓜田，从烟斗里缓缓冒出的青烟，仿佛诉说着生活的无耐……

　　每年到暑假的时候西瓜开始开花，我们叫“坐牛”，这个时候也是最忙碌的时候，因为在六月紧张的麦收之后，西瓜秧也迅速地生长，要把瓜秧扯开，对花，打顶……每年的这个时候外公就整天就呆在三四亩的西瓜地里了，我和哥哥有时候会边玩边帮忙，弟弟则在独自躺在长满青草的河沟里放着羊群，外公看到我们哥俩嬉闹会喊着“小心点，别踩了瓜秧”，母亲也会带着责备“把瓜秧踩坏了，就不结西瓜了，到时候让你们吃坷垃”。

　　再过半个月就该建瓜棚了，是为了防止牲畜毁坏和小孩子偷瓜，这个时候我和哥哥弟弟跟着外公拿着塑料布、木椽，在瓜田边空旷的地方搭建一个三角形或者椭圆形的瓜庵，前面再搭建一个葡萄架状的瓜棚，这样在瓜庵里摆放一张小床，既遮阳又防潮，河沟里的风清凉凉地灌进瓜棚里，凉凉爽爽。就在这方瓜地，这个瓜棚下充满了童年的乐趣和无尽的惬意。

　　外公是中西瓜的好手，当时几乎每家农户都会种上多则几亩，少则一两分的西瓜，每年都有很多人向外公讨要瓜种或请教种瓜的诀窍，外公也总毫不吝啬地一一传授，像把酥瓜和甜瓜的花对在一起，相互传粉，结出的瓜又甜又脆，甜瓜和面瓜对花结的瓜会又甜又面等等，人们这时都会啧啧地称赞外公，这时外公就像六月的石榴一样高兴地裂开了嘴。

　　瓜地里的酥瓜、甜瓜、西瓜、面瓜，以及做菜用的黄瓜、冬瓜相继开了花，一天比一天地膨大起来，你追我赶似的。看着满是生机的瓜田，我们哥弟三个淌着口水，瞄瞄这个，瞅瞅那个，外公看懂了我们的心思，外公会说“不熟的西瓜吃了会拉肚子的，可摘不得”，说着小心地挪动在瓜田里，摘几个半生不熟的酥瓜，让我们解馋，这种酥瓜没长熟也是可以吃的，外公种种酥瓜的初衷就是让我们在西瓜没熟的时候解馋。当外公把鲜嫩嫩的酥瓜拿出瓜田时，我们哥弟三个从外公手里抢过，就大口吃起来，甜甜脆脆。

　　当西瓜熟透了的时候，外公就摘下来拉到集市上去买，或者套着驴车串村叫卖，用麦子换或者用钱买，在那个时候西瓜便宜的可以当饭吃，贵的时候也就一两毛一斤，花上一块多钱就可以买个挺大个儿的西瓜了。每天早上天刚亮，露水还正浓的时候，外公就在瓜地里左敲敲右敲敲，把熟透的西瓜、甜瓜、面瓜摘下来，我和哥哥也会嚷着要摘西瓜，外公就耐心地教我们俩，当外公说不能只从一种方法来挑西瓜，那样不准，看、摸、掂、弹都要试试，“瓜皮纹路清晰，色泽光亮，瓜蒂和瓜脐部位向里凹入，而且瓜藤根部粗壮是好瓜；瓜皮光滑、手感结实的是好瓜；熟了的西瓜分量相对较轻，同一品种、体积差不多大的西瓜，越轻的越好；将西瓜托在手中，用手指轻轻弹击，发出“咚、咚”的清脆声，而且托瓜的手感觉颤动的为好，如果西瓜发出“噗噗”的闷响，而且手感较软，一般是熟过头了”，我和哥哥在一旁傻傻地听。我们也会帮外公把西瓜装在编织袋子里从瓜地往外背西瓜，这时外公又会心疼地重复着“小心脚下，别踩了瓜秧”。

　　在瓜地里永远感觉不到炎热和饥渴，热得时候就躲在瓜棚下面，风会捎带着赵王河的清凉溜进瓜棚，躺在瓜棚下眯着眼享受着夏天这份独有的清凉；渴了饿了就去瓜田里摘个瓜吃，当时就想，这么舒服的日子，也许只有皇帝才会有吧……每次吃西瓜，都是吃的撑着肚皮走不动，外公笑呵呵地说“没事儿，没事儿，西瓜都是水，过会儿尿一泡就好了”。

　　有些人家的孩子抵制不住又大又甜的西瓜的诱惑，有时候会悄悄摸进瓜田来偷瓜，我和哥哥就会拿着树枝追赶他们，吓得连鞋都丢下疯跑，麦茬扎在脚上，嗷嗷地逃跑，这个时候一种男子汉的感觉会在我的心头悠然而生。一般都是我和哥哥在瓜庵里玩着游戏看着瓜田，三弟在附近的赵王河堤上放着羊群，提着没了松紧的裤衩驱赶跑到庄稼地里的小羊，那个时候没有牵挂，没有心事，躺在瓜庵下听着树上的知了“知了，知了”，河里青蛙的“呱儿呱，呱儿呱”，感受清凉的风抚摸全身。中午一觉醒来，扑通一头扎进河里，一个猛子扎到河的另一岸，在河里抓几条小鱼……晚上我们哥弟三个挤在瓜庵里，听着蛐蛐的音乐会，清晰美妙，节奏分明；看月亮在星光的拥簇下追逐着云层，千变万化，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感受凉凉的风，倾听庄稼努力拔节的声音；在漫天星星的注视下、“呱儿呱”的伴奏下酣然入睡。

　　第二天醒来，知了畅饮着清露，欢畅着属于我们也属于那片瓜田的夏日之歌，躺在瓜庵下懒洋洋地呼吸凉风送来的瓜香，看太阳缓缓升起送走月亮，看月亮再次赶走骄阳捎带着漫天星光；听夏雨拍打瓜庵的声音，雨滴落在玉米叶、瓜地上的“啪啪啪”，心想雨滴是出于嫉妒也想进瓜庵下来享受一下把，于是伸出手接一把雨水抹在脸上，一同感受那份清凉；看雨后瓜地那头的彩虹，在田间小路上追逐泥泞；雨后河里的水位上升些许，大喊一声，抱着一个大西瓜当救生圈，“扑通通”跳进河里，在进入水面的那一刻还保持着革命英雄的姿势…… 永恒网http://www.yh31.com

　　后来上了初中、高中、大学，外公也因为心脏病没有再种西瓜，那个时候才真正开始明白有些东西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会怀念，在炎热夏日总会想起那个清凉的世外桃源，“躺在瓜庵下聆听大自然的声音、弟弟提着没了松紧的裤衩驱赶着羊群、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外公的‘尿一泡就好了’……”。

　　这些年就像夜晚躺在瓜庵下，一觉醒来忽然间就长大了，那些美妙、节奏分明的蛐蛐鸣叫，雨打瓜庵、在泥泞中追逐的彩虹、在星光中追逐云层的月亮、清风中带来的阵阵瓜香、庄稼努力的拔节声都渐渐远去，仿佛久远的老照片在岁月中泛黄……在城市的喧嚣中，我追逐着，就像在泥泞中追逐着那弯彩虹，漫天的星光却抑不住我如海般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