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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土地

  依靠挑脚维持一家生活的爷爷,也想把父亲培养成为像他和伯父一样的脚夫。于是在父亲十三岁的生日刚过,爷爷就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担六十斤的海带,要他跟在伯父的后面,把海带挑到禾尚坪给雇主。

  伯父大父亲四岁,多挑了四十斤。多挑了四十斤的伯父疾步如飞,父亲却是越走越慢,他想要伯父停下来等等他,让他喝一口水,伯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面对这孤山野岭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身影,父亲哭了。也使得这趟禾尚坪之旅成为了父亲决心成为一名木匠的动力。他一回到家,就对我曾祖母说,婆,我再也不担海带去禾尚坪了,肩膀太痛,我吃不消。

  曾祖母看着还高不过扁担的父亲说,那就在家里种地!父亲说我不种地,我讨厌种地,我要学手艺!曾祖母又看了父亲一眼,然后说,学手艺苦,到时学不下去怎么办?父亲说,再苦也不会苦过挑脚,种地。

  就这样,曾祖母把父亲带到县城的木匠街,找到县城手艺最好的老欧仔。老欧仔的木匠铺,用我们遂川的土话来讲,那是通天通地,不但可以前后摆上八张木工做活的那种工匠长凳,而且还能摆放各种成品的木器。在这里,婚丧嫁娶的木器一样不少,大到棺材,小到锅铲的木把手,应有尽有。父亲看来看去,都看呆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曾祖母正站在这栋房子后面靠近泉江河畔的木吊楼前,和一位躺在逍遥椅上,手里拿着一杆足足有一米五长的烟筒的干瘦男人在说话。这位干瘦男人就是父亲将来要叫作师傅的老欧仔。

  站在这样的一位干瘦男人身边,父亲有点害怕,但他的眼睛还是时不时的朝老欧仔身上瞄。老欧仔却是眼皮也没有抬动一下,只是顺手抬了一下自己已经吸干净的烟筒。父亲忙双手接过烟杆,然后拿起旁边圆桌上的烟丝袋,给烟斗装满烟丝,然后又把烟筒递到老欧仔的嘴边,并且顺势把火柴划燃。永恒网www.yh31.com

  此时的老欧仔才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对我曾祖母说,去把中人找来!

  中人在毛边纸的契约上写上老欧仔的大名——欧阳铁,然后又写上我爷爷的大名——刘万坎。至于契约的约定的意思,无外乎是师傅可任意打,可以任意骂,但徒弟出了任何事情,师傅却是没有任何责任。还约定徒弟吃住都在师傅家里,但每年必须交十五担谷给师傅,作为徒弟吃住的抵消。大节如端午、中秋、年,那即便是契约上不写,徒弟也是要向师傅进贡,至于进贡的是九样东西,还是五样东西那就取决于徒弟的家境。家境好的就给九样,家境差的就给五样,大小是个意思。在这些贡品中大到一只大公鸡、二斤九两肉、一只板鸭、九个鸡蛋,小到二斤黄豆、九两粉丝,以及中秋节的月饼、端午节的粽子。至于对师傅所谓的约定,那就是模棱两可,当着中人的面,也许师傅也讲几句好话,意思是如果师傅这一年的年成好,心气也比较顺,就给徒弟添件衣服,买条裤子。如果年成不好,心气也不顺,那么不打不骂、不扯徒弟耳朵,、不敲徒弟脑袋瓜子,就算是徒弟又过了一个好年。

  契约写完后的当月古历初九,父亲扛起家里的一床破棉被,来到的师傅老欧仔的木匠铺,和他的十四个师兄住在一起。在开始的这一年,父亲除了替师傅,师兄们磨磨刨刀,拉拉木料之外,就是照顾师傅一家的起居。给师傅送茶倒水、倒夜壶,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父亲还得替师傅的女儿跑腿,买雪梨糖,送雪花膏。老欧仔就这一个女儿,却到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人。认识她的人都叫她老客娘。意思就是没有嫁出去的老姑娘。父亲可不能称呼她为老客娘,否则师傅会放下脸来,对着父亲黑上一天。

  也在这一年当中,父亲从长刨、短刨、圆刨、边刨开始认,慢慢的知道锯齿有宽窄,单锯子就长锯、短锯、宽锯、扁锯、还有板锯。在认完刨和锯之后,就得开始认铲、有斜铲、有弯铲,还有圆铲,一把一把都得分清楚,否则师傅一喊,给我拿把五分铲过来,父亲手里拿的却是四分铲,师傅立马就会倒过铲把,在父亲头上狠狠敲上一下。这一敲让父亲痛到心里,眼泪想掉又不敢掉,只能咬着牙,接过四分铲,再在工具箱里拿出一把五分铲递到师傅的手上。

  等到这些工具都分清楚,日子也就从春天过到冬天。过年的时候,师傅给父亲放了五天假,父亲终于像出笼的鸟儿一样飞回四里街的家。真要说起来从四里街到木匠街只不过两三里地的路程,但爷爷却交待家里的人,就算从木匠街上走过,也不要进木匠铺去看父亲,爷爷说了,就是要看看火生仔(火生是父亲的小名)是不是学做木匠的料。

  五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回到店里,父亲才知道老欧仔又带了一位徒弟。这位师弟到来,让父亲彻底从照顾师傅一家人的起居工作中脱离,他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学徒。学徒的第一步就是牵线和熬胶两件事。

  牵线就是站在师傅的边上,从墨斗中牵出线,并且按照师傅的意思牵直、牵平。要讲起来,木匠的墨斗应该是一位木工手艺艺人最看中的宝物,你也能够从一名木匠手中的墨斗看出这位木工手艺艺人对于木工技艺的热爱程度。虽然一个简简单单的墨斗就由墨仓、线轮、墨线(包括线锥)、墨签四部分组成,但真正对木工技艺热爱的木匠,是不会用简单的竹筒来做墨仓,更不会用那种裁缝用完之后的线圈筒来做线轮,他一定要通过自己的精巧构思,画图,然后在一块整体的樟木木材上做文章,通过锯、雕、凿后,再用砂纸慢慢打磨,打磨当亮之后,还得上三次桐油,最后对找一个牛角加工成的线锥,而不是今天的木匠那种简简单单的就一根铁钉。因为只有把墨斗做成一个艺术品,他的内心那种对于今后能够成为一名掌墨师傅,才有了充足的热情与信心。

  老欧仔的墨斗的线锥竟然是玉的,父亲一拿在手上,就有一种温润在心的感觉,这也是他一生当中看到的最好的线锥,所以使得他不止一次在饭桌上跟我提起。牵线其实跟在师傅身边,学习他如何下料,如何把一块木板通过自己从墨斗中牵出的墨线,轻轻的一弹,就立刻让木板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熬胶就相对简单得多了,只要是师傅或者是师兄们需要把木板贯在一起的时候,父亲就会找来几块砖头临时在屋外搭起一个小灶,然后把坚硬的牛胶放进熬锅里,常用的熬锅就是一个破了沿的钵头,或者是大铁碗。牛胶放进去之后,父亲再从木工凳底下扯一把刨花,和一些硬木皮,当刨花把硬木皮点燃之后,就能够听得见胶在熬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热气,不一会儿就翻起跟头来了,这个时候一股浓浓的胶味就在空气当中漫延,老欧仔只要一闻,就会马上说,水放少了,再加点水去!

  胶熬好之后,父亲用硬木皮垫在锅底下,把胶端到师傅的木工凳上,老欧仔就用一块竹片捞起胶,涂抹在要贯在一起的木板和竹钉上。那时候没有铁钉,更没有今天用的什么钢钉、螺丝,靠的就是木工的一双手,把竹片削成竹钉,钉在木板当中,成为贯板的贯穿钉。

  胶熬了三个月后,师傅开始让父亲刨板,当刨出的木板用手摸去光滑如镜的时候,师傅又开始教父亲锯板,然后是凿榫眼,锯卯口,教榫卯的时候,师傅教得慢,父亲也学得慢,因为有些榫卯不要说工艺,就是名字都很难记住,有什么子孙榫,老虎卯。老欧仔说对父亲说,榫卯就像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搭配好了,和和美美过一辈子,搭配不好,就别别扭扭,怎么在一起,怎么难受。

  也许是父亲的天赋,也许是老欧仔对父亲所说的那一番话,让父亲所做的任何一件家具,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怎么看怎么舒服。特别是父亲给人做的婚床,更是可以任由新婚的小两口折腾,就是折腾得把房拆了,那床还是不发出一点声响。

  榫卯学完,就开始学雕花板,手工车葫芦。也就在这年,老欧仔的那一直不肯出嫁的女儿,竟然看上了一位留洋回来的洋博士,决定嫁给他。为了女儿的这趟婚事,老欧仔决定举全店之力,为女儿准备嫁妆。

  老欧仔的女儿出嫁,轰动了整个县城,抬嫁妆的人足足排了三里地远,从大衣柜、小衣柜、床头柜、食品柜,梳妆柜、八仙桌、雕花满古床,再到子孙桶、脚盆、菜盆、水桶……最后面的是两副棺材。看过的都感叹,都摇头,都说,老欧仔嫁女那是全县头一份,嫁妆双份,棺材也是双份,从女儿的生到女儿的死,老欧仔都考虑周全了。

  父亲也正是在老欧仔女儿的嫁妆上,过足了一个手艺人的瘾,许多他原来没有看过的工艺,现在看到了,许多没有做过的工艺,现在他也做过了。

  我们都知道,木匠分为大木作、小木作、细木作、圆桶作、棺材作。大木作一般是指那些盖房子,建宫殿、建木桥的大工匠;小木作则指的是做门、做窗、做隔断的木匠,细木作就是专做家具,或是在家具上雕龙画凤的那一种,圆桶作就更好理解,那是做专做木桶、脚盆的工匠,棺材作就不用我说了,一看字眼都明明白,那是专做棺材的。

  棺材作父亲是不想学的,因为父亲觉得做棺材太过阴霾。他现在最想学的就是大木作了,也就是建房子,做大门,做栋梁。以前的人建房子,请到家里的匠人当中,最受抬举的自然是木匠,你不相信抬头是看东家招待匠人吃酒席的坐席就明白,坐在首席位置上的永远是木匠。

  木匠能够如此受到尊重,和他手里握着的鲁班尺有关。虽然木匠的尺很多,有折尺、有角尺、还有做扁担用的五尺,但最贵重,也最能够受人尊敬的还是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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