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已死，心荒芜

之在我闻到一阵已经变质的食物还有被白蚁蛀空的木头那种清冽浑浊，但是却有一种非同寻常新鲜感的气味之后，我一下子倒在了那个已经被老鼠尖利的牙齿啃得支离破碎，被岁月锋利的时光利索切开的床单中，第一次这么快的陷入深不可测的梦境。

　　奇异的是，我什么都没有梦见，却好像梦到了一切，梦到了我已经死去的唯一世界，母亲。

　　我梦到母亲那种似乎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同于在尘世间生存那些人的美丽，那种似是落满时代的灰尘，却异常的从每一个细胞中，穿梭出来，使得周围一片全部都是明亮刺眼的，那是独属于她的气场，还有光芒。

　　尽管我已经无数次梦到那张脸，每一次都完美的近乎天人，可是真正看到那张妖艳美丽可是却有一种婴孩般纯真甜美的脸时，我还是被那种从身体的灵魂，到每一寸发丝之间渗透出来的那种刺眼夺目的光芒，惊到了。

　　她是那么美，却又那么媚，媚到被人称作是红颜祸水，美到成为倾国倾城的化身。

　　也许她本身并没有那么美，并且岁月的毒药早已将她美丽妖艳的面容腐蚀成枯土，可是连接时光还有美丽那一条摇摇欲坠但是却近乎永恒的透明线是亲情。

　　理所应当。在每个儿女的眼中，自己的母亲，都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即使她们一笑起来脸上就皱纹纵横成一张网不住流逝年华的蛛网，即使她们因为工作劳累还有家事时而暴躁时而温柔，即使她们早已在无人知道的命运之轮中丧失了自己的生命，但她们依旧美丽。

　　美丽到惊心动魄，美丽到无人能及，美丽到令人察觉世界上诞生了一个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奇迹。

　　可惜，我永远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可以因为儿女，家庭而幸福的母亲，妻子，因为我很自私，我自私到不爱他人，不爱自己，不爱世界——我只爱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被人笑是蠢又怎样？被人笑是愚又怎样？人生只为一死，何必非要活的轰轰烈烈，其实真正幸福的死，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而死，别人怎么说又算什么呢？真正的幸福难道不需要通过自己的承认吗？

　　我亦是笑。不知道何时，我已经从这黄粱一梦中苏醒，雨水和夜风吹动已经残败的树叶发出的吱吱声掺杂在一起，刺穿这栋老式房子破旧剥落的墙壁，油漆斑驳的门窗，如同母亲妖媚动人的呼唤般来到我耳边。

　　冰冷的寒风像是在水中逐渐膨胀的尸体，越来越大，连房屋深处那扇早已被蛀虫啃噬的，散发出一股腐烂发臭气息的木门，也“吱呀”一声被吹开了。

　　我顾不得皱眉，那里面传来的一阵冷腥的味道就瞬间翻涌而出，覆盖住我所有的感知神经，似乎都被一根一根的切断了。

　　那扇门半开着，黑色的光芒从另一半逐渐浮现，好像是苔藓上被无数肥硕的虫子啃噬过的霉斑，只剩下一层剥落的浅黄色，枯萎成自己的坟墓，等待下一个遥不可及的轮回。

　　我知道，母亲死的时候，就被装在一口上好的梧桐木棺材里，放进了里屋，直到现在。

　　那口棺材，已经随着生命时光的飞快流逝，从一开始涂满油漆的木皮一层层脱落，发霉，直到被一只只精力旺盛的白蚁，还有触须雪白的尸虫发现，吞噬掉所有关于生命的一切痕迹，它们也在上面死去，只剩下一具具干瘪的，令人作呕的，散发出尸臭的躯壳。

　　里面的母亲，早就被时光无数涌上来的锋芒切割的散发出古旧凋零的生命光芒，连老鼠虫子，也不放弃寻找她脸上呆滞残留的一些贵重到极点的妆容。

　　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望着那具漆黑的棺材，它在太阳刚刚漂浮出来的鱼肚白中显得那么庄重，似乎所有腐烂的气息，老去的气息，都被光芒漂洗成空气中浑浊颓靡的味道，令人着迷，令人痴狂。

　　其中缓缓浮出水面一般的尸臭味道覆盖了所有关于我自己从每一寸皮肤上散发出来的全部气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尸体的气息是有毒的，可是这种毒，却能让我疯了一样的想要把这种毒药喝下去，甚至吸进我空无一物的气管中央，沉下去。

　　尽管那味道并不好闻，甚至令人作呕，可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熟悉的陌生的母亲的味道。